希望她不會變成鬼，因為變鬼也太辛苦了

第四天
寫一隻你掛念的「鬼」。有些人或事，可以是在你生命中過去的人、真實離去了的人，被隱藏或你想忘掉的人、不可提起而帶有某種禁忌的人、也可以是某一部分的自己。寫下任何你想到的這樣的故事吧。

我慢慢醒過來，聽著窗外一輛一輛車衝出小雨，開到聽不見的地方。想到好多人。而這是最令我感到難過的，就是竟然有那麼多人，被我自主選擇遺忘，或者封存。我不是一個願意這樣做的人，在去年之前，我都跟之前發生過矛盾或者分手的前任戀人或好友們保持很良好的關係，直到去年。

不可提起的是...

有不可提起的理由。今天實在沒有力氣翻出來寫了。那就寫一個無法改變的人吧：因為她已經死掉了。

我的奶奶。

我的奶奶在記憶裡已經模糊了，一些短小的記憶被最近的工作激發出來。比如在床上側躺著睡不著的時候，奶奶躺在我背後輕輕拍我的背。她不說話，我跟她不怎麼說話。她會獨自一個人盤腿坐在床上玩紙牌，但是不會叫我。她會獨自一人在廚房裡洗菜，留我一個人在臥室裡待著。偶爾我會懷疑她根本不愛我，雖然這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因為在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是不知道怎麼跟我相處，換句話來說，跟我不熟。

很多事是我聽我爸爸講的。比如我跟她，還有我爸，都曾/仍有焦慮症。而且我自己推斷，我們三個人都有ADHD。不可能整個家族裡只有我一人有ADHD或自閉症，笑死。

她的墳墓是一小塊白白平平的地，上面立了一小塊碑，在一大片白白平平的地中間。在她去世的五六年裡，我去過兩次。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自己的能動性非常被限制在男人之間。我的話語不會穿過山東男人們密密麻麻自說自話的牆。嘴巴最好還是閉起來，這是我從小到大從我奶奶身上學到的。即使你老了，作為女人，也是無法發聲的。再聰明，也只能留在廚房洗菜做飯。

很難不被這種想法控制。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她，就像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活著一樣。眼淚是每天必不可少的，從自己身體裡流出來的東西，而trigger，在現在，我不知是否是工作，還是想念我的奶奶。

應該是工作吧。

好累啊，好想回到那個被拍著後背睡覺的時候。奶奶給我們兩個人扇著蒲扇，涼風一點一點從重複的動作裡漏出來。好像可以聞到上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