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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u 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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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香紀中的異鄉人

Wu 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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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說:「沒用也得做呀。明知道沒成效,卻仍堅持去做,為的是什麼?那是態度呀,要讓人看到你是怎樣的一個人呀。」半晌,林佳仍幽幽的問:「有用嗎?」

此下敲起某世代香港人的心。「香港人,有用嗎?」某世代的香港人定必記得充滿汗水的金鐘,及某年維港煙花𠥔演,一隻倔強的食指遙向煙花致敬,相片一post 上FB, 萬人狂like, 那年代香港人是如此有態度,I don't give a damn。

魯迅曾說 「絕望之於虛妄,正與希望相同」,即是不論絕望及希望皆是虛妄,絕望中存希望,希望也會成絕望。 我想有用或無用也屬虛妄。

《拾香紀》是陳慧在1997年6月30日執筆,以連家為主軸,連城, 宋雲及他們所生的十名子女, 連家植根香港,他們的生活背景充滿香港的大事小事,如80年代的戴卓爾夫人在人民大會堂摔倒後,那夜全香港所有人都在計劃移民,連家也不例外,不過連城跟宋雲商討了一夜,最後決定留港,某些生意轉到大陸,子女全送外國留學等。 連家的決定也是很多香港家庭的寫照。

《拾香紀》由40,50年代開始直至96年, 而《焚香紀》 就由97年至2017年2 月的期間。《拾香紀》是上集, 《焚香紀》 是下集。宋雲臨終前的大病令她什麼也忘記,只記得對連成的仇和恨,那刻連成崩潰了,「為何你只記得這些? 其他都忘了嗎?」 連成就只記得一切的恩愛。 從此以後連城宋雲不能分開,他們合起來才是完整的記憶,像香港回歸前的殖民地繁華,加回歸後予盾及價值觀碰撞,才是一個真正的香港故事。再打後的香港故事可能也只是港漂加本地人的故事,河水溝井水,蜜里調油,難分難解。

下集的《焚香紀》 主軸落在連家的第二代,第三代及與第三代差不多年輩的外來人-林佳及騰芳。 林佳是拾香(連城的愛女) 的暗戀對象, 而拾香在96年逝世,林佳覺得沒有經歷回歸的香港是幸福的,他一直想成為連家的一份子,也未懂得什麼是愛,只知自己喜歡拾香的成長氛圍, 拾香住在嘉多里山,而林佳的父母就是於嘉多里山附近的名校作清潔工,居住在校內的小屋, 對面就是拾香的住處。

林佳出身貧窮,雖然聰明但內心自卑不平𧗽,他不是人格完美,路途順坦的人,試過把父母物業賤價押給銀行還債,又試過接受當時女友接濟,同時自己外遊以逃避現實,順便結識一夜情女伴。 他是賤男一名,自卑的內心令他善於包裝自己,生活靡爛,工資淺薄,但怎也要去中環的高貴餐廳吃個午餐,虛飾一下。窮風流就是偽裝一種自己未有資格過的理想生活。

騰芳是林佳的一夜情對像,一夜纏綿後,彼此互不相識,但又不停在中環相遇。 騰芳出身好,家中富裕,爸爸是炒賣物業置富,由於一早已衣食無憂,所以遊戲人間。 林佳,騰芳, 連成,及連家第三代小灰在彼此命運軌跡未相遇時,不約而同地出現在遊行隊伍,也代表着那年某天整個銅鑼灣擠滿不同出身及不同年代的香港人。

連成年邁把生意給了六兒子打理,六兒子由熱血的民選議員,變成成功商人,再變成沒有對手下而自動當選的功能組別議員。 他有錢有權,把連成建立的酒樓生意都賣給大陸人,再虎視連家旗下的酒樓,及百貨業店舖,利用連家的店舖作物業炒賣,或租或售令家產翻倍。

三姐 (連成的第三女) 是名藝術家,自己也不知租了六弟的店舖,當知道業主迫遷而業主又是其弟時,怎也不走。 六弟一貫商人作風,找最專業的搬運店把三姐所有東西搬回連成的家。 後來, 三姐支持菜園村行動把政府的硬橋硬馬都畫成畫冊再出版。 由於跟六弟支持政府理念背道而馳,畫冊很快被迫下架。 連成質問六兒子,你已有財有權,為何那麼心胸狹窄。 六兒子轉身就走,剩下無奈的連城。上一代人眼見自己打來的江山遭扭曲,也無能為力。

連成活了九十年人,歷盡滄桑,錢在他來說不是最重要, 他愛惜年輕人,包括林佳和騰芳。 他們想遠走阿根延時,連成經濟支持他們。 此下闖蕩令林佳和騰芳分離,騰芳忘記了林佳,而林佳扔下出了意外的騰芳,自己誤打誤撞地闖進了另一個時空,一個從來沒有回歸的香港,那兒超現實,沒有政府,人民可以在政總種花,睡覺, 沒有消費力,沒有投資的繁榮,一切回歸平淡,像新界的田什麼也未被開發。

林佳在那𥚃遇上拾香, 那是已死的人住的香港嗎? 為何如此不正常? 拾香說:「你覺得另一邊是正常嗎?」 林佳沒有答案, 彷彿移了民的香港人活在地球的另一面,回顧外國和香港,什麼是正常呢? 效率高,生活方便,工作壓力大,住屋環境狹小,只有商場club house大是正常? 還是由於人工成本高而效率低,每人也是作息工作平衡,可以do one thing at one time , 賺錢小,不過住屋大,沒有大的公衆club house 是正常? 我想是價值觀影響吧,一個地方的生活方式,社會生態很影響個人的價值觀。

陳慧在書中埋藏很多香港的意像,彷彿幾個重要角色及故事發展,都是今日的香港。

騰芳是在蘭桂芳長大的九十後,不愁生活不過家庭缺乏愛,讀書一般但聰明伶俐。 在阿根廷時為了生存她可以成為一個阿根廷男人的情人,後來為了逃走,她可以苦練西班牙語,臥薪嘗膽地為自己計劃機會及後路,最後成功與練家重聚。

看見在病床上昏迷的林佳,她認不出,也沒有感覺。 她最後跟林佳說:「我經歷了這麼一段不復記憶的日子,他們告訴我,我做了許多我不應該做出來的事情。從此以後,我沒有應該,也沒有不應該,縱使死蔭幽谷,我都會好好走下去,你保重。」 此話像年輕的九十後告訴昏睡的香港, 從前的愛恨對錯,大家互不深究,既然當日香港放棄此代人,彼此分割了,以後各自保重。後生的一代在此世界才剛起步,機會成本低,像騰芳般有勇有謀,在哪處生活難得到她嗎?

林佳屬於八十年代,人格本質亦正亦邪。 《焚香紀》 的後半截講及一個平衡宇宙的香港,林佳的肉身在回歸後的香港名「那邊」 , 不過精神則困在從未回歸的香港名「這邊,」 在這邊他遇上已逝的拾香,享受一個人的自由闖蕩,有時耕種,有時抗爭,有時佔領,有時去接濟由「那邊」 來的人,漸漸他意識到自己生活在記憶裡。 𤫊魂跟肉體分離, 也許是一個寓意擁有自由意志的人,不得與人身合體,因為肉身世界排斥自由。

拾香有日跟他說:「你有什麼打算?」 如果再沒有打算就會變成透明,此下林佳才驚覺為何街上那麼蕭條冷清,他初時以為其他人移民了,原來其他人沒有離去,只是變了透明。 林佳沒有太大感覺,透明就透明吧,自己在世界也不算什麼,透明又是一種保護色,也是沒有必要與之扺抗,一是扺抗不了,二是不扺抗是最省力,沒有希望也沒有失望,躺平起碼能享受此刻。

連城是香港的上一代人,戰後的香港商機處處,經濟起飛,那年代的人一早已上岸, 看見社會生態及價值觀被打壓及扭曲,剩下的只有遺撼及無奈,明白一切都是有因有果。 連城說:「愛與恨都是動機,要是你不愛也不恨,就甚麼都做不了。」他明白一切的訴求, 不過也明白天地萬物都有各自的命運, 國有國運,家有家運,地有地運,人有自己的命運,要發生的,不希望發生的,怎也扺擋不了。 他明白一個時代經已過去,難過的,不過愛莫能助。連城說我們一定要好好活著。因為起碼可以陪著此代人。 那代人逝去了,很多歴史也隨之抹走,而那些都是熱愛一個城市的印記。

《焚香紀》 是沒有結局的結局, 林佳未醒,可幸連城還健在,香港的故事也沒有最終回,因為日子每天都在過,正如賭局,一日未離埸,結局未明。拾香帶著林佳走,「一直往前走就是」 林佳說:「我想回去」 拾香說:「回不去了,都是廢墟,什麼也沒有。」林佳說:「廢墟終究是一個地方。」拾香說:「爸爸說過好人步步生蓮」 林佳說:「只是人要走過去,回過頭來,才知道身後是花還是焦土。」

林佳的命途一點也不容易,像許多以透明色保護自己的香港人,在囚的人,或在外世界生存的騰芳,大家也是《異鄉人》得欣然接受此世界的冷漠,同時也是《薛西弗斯的神話》 「他比他背上的石頭更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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