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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moraliz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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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離散

Demoraliz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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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了很早的鬧鐘起來,整個宿舍樓好像還沒有人開始活動。開門關門都是聲音,所以決定待在屋裏。保溫杯的水量還夠沖一次速溶咖啡,但溫度已經完全沒有計較的必要。感謝現代科技,感謝不怎麼道德的全球化,廉價且在溫水中也依然“速溶”的咖啡讓我不至於在六點半中過於懵怔。

畢竟是一點兒也不想面對的一天,因為這一天裡的每一個環節,我都不知道要怎麼做、更不知道怎麼做才能做到“好”(當然更無從得知誰是“好”與“壞”的評判者,“好”和“壞”又分別(該)是什麼樣)。

上午是緊張和假意的自我安撫的。是的,我有按照和導師聊到的話題查找文獻。是的,我有嘗試給自己安排書單。是的,我有再一次地試圖從學校系統中弄明白我該幹嘛。是的,我沒成功。是的,我感覺到我的大腦不轉了。它想睡覺。

閉上眼睛之前,我嘗試祈求和思考。祈求我週五發去系裡的問訊郵件能有人回復,思考我剛才閱讀的文獻如何和我的研究發生勾連。但可能是太睏了,它們都沒有來得及做完。睜開眼睛已經一點鐘,郵箱是空的,我的腦子和研究草稿也是。“妳需要的是奇蹟。而奇蹟從不在人感知到需要後發生。”

補眠也讓我意識到另一個問題:睏倦和懵怔不具有必然關聯。我從鏡子裡看到自己的眼睛是睜開的,但它睜得很沒意思。一邊塗粉底液一邊思考為什麼自己要這麼做,因為我看見我的粉底液根本遮不住臉上的痕跡。喔,它防曬,而我總是在過馬路的時候不小心用遮陽傘碰到別人,那我應該塗它,好的。

我把自己從山上移動到了山下的冰室。在看到招牌前,我停下來打開書包和錢袋檢查紙幣的儲量。有些店只收現金,有些店為了防疫和生意已經開始鼓勵使用支付寶。多元化是好的,老師和同學們都這麼說,可是我記不住每一家店的偏好,那麼檢查紙幣總是不錯的。

常餐,5號。我知道我對“5”的發音是不標準的,但是5號有我喜歡吃的麵包種類,我都這麼努力了,是不是值得不放棄自己喜歡的碳水?但這永遠是偽命題,我努力什麼了?我什麼也沒努力。我只是讓自己發生了一小段可能連一杯凍檸茶的熱量都抵不過的位移。但是我不開心,我還要了凍檸茶。

少甜,唔該。

這是我說得最令自己驕傲的一句粵語。我簡直要哭了。

在地(不是“本地”喔)朋友都說,這裏的食物太工業化了,不好吃。可我每次都是特別喪的時候吃這些食物,所以不知道是味覺不太敏感還是心理戲份過重,我從來沒覺得過。我還給自己的炒蛋倒上了一些番茄醬。我知道減重要迴避醬汁,可是如果我真的能做到減重我又怎麼會費盡地要有碳水的5號餐呢。

“不好吃,我們來的時候就覺得不好吃。吃不慣。”上一次在這邊的時候,我去元朗做田野,關於食物和身份認同實踐。每次都會給我拿零食的informant阿姨說,父母從印尼逃回國的時候帶著鰐梨和柚子的種子。可是種到農場裡,父母就說不好吃。不過不好吃也算是有的吃啦。還有很薄很薄的木薯片,雖然混合著牆灰和沙子,但還是可以吃一吃的,比起本地的孩子,有混著沙子的木薯片吃的她們不算太餓。她總是一邊說一邊給我拿有工業包裝的、我在北邊也買得到的食物,某某牌子的餅乾、某某牌子的乳酸飲料。我每次都想嘗試她自己包出來賣給印佣的點心--也是我當時的課題,但她說堅持說:“這個不好,不好,你別吃。”那我就沒吃的。一點半鐘的我又倒了更多一些的番茄醬。“後來呢?”

“後來就,就七十年代末嘛。我們這些人,有些是小時候回來的,想讀書的,也沒有讀成。我是生在大陸的,反而倒是趕上了讀一點點書。那些想讀沒讀成的,就要想著掙錢了。掙錢怎麼辦,就要下來這邊嘛。比如我家小孩爸爸啊,他們很多人喔,陸陸續續,也有乾脆一起走的,就過來。確實很辛苦,又不會講粵語,又不會講英語。有工廠招工就趕快去做嘛,也不管累不累、苦不苦了。死命做,做多一點是一點。那慢慢我們都過來,反正我還是不習慣的。不好吃。我們又不會講煲什麼湯,我們都是一餐飯配一杯水,就是一杯涼水。那比如鰐梨呢,我就覺得哦原來農場的已經很好吃,這裏的很硬、沒有味道,放很久、放到壞了,還是沒有味道。” “這樣喔。”我吃完了常餐5號,剩下了無法用叉子搞定的湯意粉的意粉。

我刷新了手機信箱,沒有回信。現金,找錢,他給我了硬幣。什麼?硬幣?硬幣是焦慮之源,是會消失在錢袋裡的魔法。我把硬幣放在兩張錢中間,但我猜它堅持不了一站地鐵的時長。

是真的。

硬幣消失了。我坐了五站地鐵,去銀行,辦一個銀行承諾我上週就會辦好的手續。打開錢包,沒有看到硬幣。算了,我只是為了拿出我的種種身份卡片。消失就消失了吧,放鬆,呼吸,不你並沒有焦慮,擦掉你手上的汗,你並沒有焦慮。啊櫃臺叫到你的號了,你快跑。

“小姐妳等多下吼,今天就給妳辦。”那就是關於上個星期辦完的承諾是shit,或者是魔法,反正就是不存在。

櫃員在玻璃窗後面來回地走呀走,複印了(起碼?)三次我的證件。我沒有緊張,沒有焦慮,我把手上的汗擦到裙子上,然後打開背單詞的軟件。真好,這個下午我一共複習了232個單詞。持續站立50分鐘也能是能減重的,吧。

櫃員說馬上就辦完了。

櫃員說只差最後一道手續了。

櫃員說再複印一次文件就好了。

櫃員說,好了,小姐,妳的銀行卡,拿好。

好的。

這個卡再等四個工作日就可以正常使用了,好的,小姐再見。

......我是多麼機智地在週一來銀行啊!這樣只用等這一週!下週就可以用了!學校已經發了四封郵件催我更新銀行信息了,我一定可以的,唔該系統等多下。銀行都關門了,他們給我開了個小側門放我出去。

郵箱還是空的,我知道系裡也下班了。同學說他也不知道,好的。天都要黑了。

我按照地圖去了一個想去的地方,結果人家搬家了。出來天就徹底黑了。

低緯度地區的天黑意味著六點鐘。六點鐘意味著【可以】考慮吃晚飯。好......好的,晚飯。

晚飯我要了魚蛋河粉,還有醋。以前住的那邊,飯堂裡每桌上都有豉油、紅醋和辣醬。但這邊的沒有。或者說今年的沒有。“醋”的發音比“5”對我而言還難。但是我還是要了。我可真了不起。

Informant阿姨說她到現在(已經是幾年前啦)都吃不慣這裏,所以覺得住在這邊很辛苦。可是小孩子在這邊讀書,那就必須留在這邊了。“都這麼大歲數,還要去哪裏呢?我們這些人有的生孩子很早。那些孩子長大了,就到加拿大、澳大利亞去了。我們家小孩害羞,英文又不好,就在這邊吧。他們也習慣這邊了。習慣了挺好,習慣了就不覺得辛苦了。”

魚蛋還是很好吃的。感謝魚蛋,還有醋。我一點都不習慣,還能覺得它們好吃,它們可太厲害了。再感謝一次!

(離散和社會性抑鬱是我的情緒本體,感恩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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