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冬日的童年飯桌
這是緊鄰馬路的一排列自建房屋,清晨的陽光從窗戶照進廚房,一張木桌上一層油麵桌布被銀色圓釘釘住,送羊奶的阿叔透過窗戶的欄杆放了一瓶玻璃裝的羊奶,騎著摩托車在蜿蜒水泥路去往下一家,後備筐的羊奶隨車晃盪著在玻璃內壁留下白色的奶痕。
再過一小時,煤炭爐上的奶鍋沸騰,奶鍋外壁炭燒得黑黑一層,裡邊卻是被鋼絲刷得鋥亮,就快要熱烈地扑出來之時,一雙有些皺紋卻很有力的手用帕子蓋住奶鍋的柄迅速又平穩地放在小方桌上。三個六七歲的小孩圍坐在桌邊,扒拉著飯碗,坐在板凳上小腿兒晃蕩,粥菜放在方桌中間,在冬日的清晨裡,裡總是有一陣陣熱氣從方桌上、孩子的臉龐上升起。這是我童年飯桌的記憶。
阿奶照顧著我們長大,但她並不是向來都願意照顧我們。阿媽要出去打工的時候,我們四五歲,阿奶背著鋤頭:“這小孩我才不帶的,我要自己幹活掙錢的!”說罷就往田裡走去,頭也不回。阿媽無奈之下,只能把我和哥哥輾轉寄養在外婆家和幾個大姨家,阿媽也沒有給伙食費。阿媽跟阿奶也是那時“結下了粱子”,即使以現在的眼光看來,阿奶也可以說是當時先鋒的獨立女性了。
後來可能是村裡人議論,說阿奶自己的孫兒也不帶,阿奶好面子,大概也是面子掛不住,就把我們接了回來。
我小時候經常午睡一人醒來,發現家裡一個人也沒有,以為被世界拋棄了,坐在天井旁的敦子上哭,喊著“阿奶~阿奶~嗚嗚嗚~”,過很久,差不多得傍晚,阿奶才兩肩扛著尿桶,從菜地裡澆菜回來,放下尿桶,過來哄我“哎呦,又在這叫嘴(哭),看啊裡這目汁(看看這眼淚)“給我擦著眼淚,牽著我手去廚房做飯。有時候回來早了,會蒸紅薯給我吃,我小手燙得一個也剝不開,阿奶卻不怕燙似的,很快就剝好一個黃騰騰的蕃薯遞過來,我捧著吃著問:“阿奶,你怎麼不怕燙?”阿奶笑笑,“快吃。”
早上阿奶很早去澆菜,我個跟屁蟲有時候也跟著去,阿奶挑著藍色的水桶走在前面,我用手撥開兩邊快齊到我個頭的野草和稻,清晨露水打濕了手臂,為了趕上阿奶還得腳步緊跟著才行。阿奶會在早上去撿福壽螺,撿回去剁碎了餵鴨子吃,所以我們家的鴨子比別人家的都肥,我就在旁邊玩福壽螺,看著它產紅色的卵,吐著像蝸牛一樣的軟體好像在呼吸,有時幫阿奶拔草,但我分不清草跟菜苗,拔了一陣子,阿奶過來氣呼呼“哎,怎麼把我剛長出來的菜心都拔了,去旁邊玩去!” 我又只能去田邊、池塘邊轉來轉去,等阿奶幹完活,水桶裡裝著青菜瓜果回家,我也幹了很多活似的,吃早飯都變得理直氣壯,我跟阿哥阿弟這些懶鬼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