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第六天：長堤

走那條長堤其實不順路。我和朋友上下學的時候，會穿過街巷和住宅小區，沿最短的路徑到達目的地。因為一分一秒都彌足珍貴，都「應該」用來學習。

我的少年時代，連同許多人的少年時代，都「被約束在學校制度裡」。我的學校生活，似乎不需要細述，就是讀一所重點中學「該有」的樣子。早讀、早操、上午四節課、午休兩小時、下午三節課、晚飯兩小時、晚自習兩小時。一周六天，天天如此。校服是統一的，夏裝冬裝各兩套，輪流穿；頭髮長度也是統一的，男生要鏟後腦勺，女生側邊不過耳。自來卷和天生髮色淺的同學，總免不了多遭幾次盤問。除了吃喝拉撒睡和通勤，時間讓學習填滿。

我家離學校，走得快要十五分鐘，磨磨蹭蹭，可以走三十分鐘。如果要走長堤，就要繞路，最少也要三十分鐘。我高中的好朋友是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她的笑點很低很寬，我說的很多話她都咯咯笑，露出兩顆可愛的虎牙。我們很親密，會天天一起上下學，會在冬天的時候把對方的手放到自己的脖子里取暖，我們會談所有學校和班裡的事情，唯獨不會談家和未來。談過一次，在長堤上。

我問她有沒有想過高中讀完要幹嘛，她說她要研究物理。她的確實現了她的夢想，大學去學了物理，後來去美國讀了物理博士。她問我，我說不上來，羨慕她有這樣清晰的目標，我只知道我不想要什麼，我不想結婚生育。為什麼？我從頭說起，說了很多很多。我們走到了長堤的盡頭，走到日落，走到餘暉散盡。她沉默良久。我不記得她說了什麼，只記得當時的心情。我感到孤獨。

我和她都是重點班的「好學生」，我再也沒有跟她一起走過長堤。每每苦悶，我會獨自前往，走到長堤的盡頭，等日頭落下，再緩緩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