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哪写到哪|师夷长技以制夷(1):我为什么不能谈国是?
首先,这是一个很大的话题,我能想到有人会自然地质疑,你有什么资格对国家发表看法?
我认为这样的质疑本身就反映了一个关键问题--为什么这些人会觉得普通人不能发表对重大话题的看法?
我这样的思考方式,适用于很多看似气势磅礴让人忍不住反思自己其实本身有重大逻辑缺陷的问题。对于这样的问题,你从任何角度顺着它的逻辑考虑答案以证明自己都是无力的,因为它的逻辑本身就不正确并且默认把回答者放在一个有错者的位置。
这不是资格的问题。任何人只要鼻孔还在出气,都有能力发表对任何话题的看法。至于发表看法会产生怎样的后果,这是另一个话题;这也不是话题严重性大小的问题,因为这里的大小本身也不是绝对客观的,都是基于一定的参考标准或者对象的;这甚至不是关于理性的问题,它就像人们的情绪和感受一样,是不依赖于人的主观思考而自然产生和存在的。
站在雪地里你就自动就感受到了冷,而不是经过认真的思考之后,你决定说,啊我好冷。同样道理,类似对国家看法的很多念头也是人自动生成的,至于这个看法是否客观是另一个话题,需要更多理性分析。打个比方,你和朋友约了一顿饭,朋友问你好不好吃,你会非常自然的喜欢或者不喜欢其中某几道菜,喜欢某些菜里具体哪些食材。这是你身体的自然感受,至于加了什么配料,用的什么油,怎么炒的,这些是下一步的理性分析--甚至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都懒得去进一步分析,我喜欢就够了,我不太在意它背后的食材和工序。
说到这里你可能就稍微明白了对于重大话题发表观点的资格问题,它的本质是主观情绪,而质问你的人首先就否定了你的情绪。
压抑人的情绪,是压抑人独立性的最根本也最常见的表达方式,也是很多极权统治的普遍现象和基本操作,最终也是阻碍亲密关系、亲子关系进而人格发展和社会发展的根本原因--顺便也是《巨婴国》在国内被禁的原因。
我也认为压抑情绪的本质是全能自恋。为什么要说“也”呢?因为武志红也是这么觉得的。
这里需要插播一个冷知识:人潜意识里只会认同和自己一致或对自己有利的观点。因为肯定又会有好事者跳出来一手掐腰一手指着我的鼻子尖唾沫横飞地叫嚣:“你就是听了武志红才这么说的!你就是蹭热度!根本没有自己的思想!”(引号内连续使用了三个感叹句,属于排比的修辞手法,增强了文章的气势,给读者留下更深刻的印象,如果是语文课的话甚至能得到高分。)
我这里说的压抑情绪是从作为一个整体的人类的角度考虑的。上文说了(不信你回去看),情绪是不受人的理性思维控制的,而对于自己不能控制的所有东西,人都会有本能的恐惧,为了应对这种恐惧,人又会本能地去否定它,抑制它,消除它,从而给自己制造一种安全感、控制感和完美感:情绪出现了,我很慌,所以我把它“消灭”了,于是我就安心了。现在你看,我是多么的完美,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
上面一段的描述就是我利用情绪这个话题对全能自恋做出的解释,敬请各位攻击和自我攻击。
须知,自恋是普遍存在于人类的正常现象,甚至是人的生物本能,而所有的本能在一定程度内都是对生物体本身有利的。所以,关键在于度。我觉得人之所以区别于其他生物的根本就在于能够有意识地觉察到这个度,进而采取违反本能的做法来获得超越“利”之外的“益”,也就是精神成长或者人格发展,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就是“爱”的能力。
没错,我同样认为,爱不是本能的。关于爱的话题,又是后话,或者后着后着就没话了。
全能自恋在一个极权社会的体现也是同一个道理,只是程度远远超过了正常的生物本能范围,或者通过统治阶级对被统治阶级的过度压抑来体现。统治阶级通过宣扬一些主义、教旨、文化、甚至特定时期的美德使被统治阶级服从,进而达到自己的统治目的。这种统治目的可以是很实在的利益,也可以是简单的权威崇拜,也即维持自己的全能自恋。
就像个人的人格发展总体趋势始终是朝向成熟,人类文明的发展其实和小孩子的人格发展是同一个道理。由于诸如地理环境、生物学特性、偶然事件等客观因素的不同,不同族群的人们在同一个时间切面上会展示出不同的人格发展水平。但就像现在以全球化为代表的人类发展趋势一样,不同文化群体的人类总体也都是朝着更高的发展阶段前进的。这些进步的载体和催化剂可以五花八门,比如全球地理大发现、文艺复兴、工业革命、互联网等等,它们的本质都是人类总体的人格发展,都是人们更好地认识自己,提高自己的方式。
这样的整体前进在具体的时间和地理环境会有不同的体现,很多时候甚至是激烈的冲突。
“师夷长技以制夷”所代表的中国近代历史,就是这种冲突的集中体现,因为这句话本身就包含了明显的全能自恋因素。
其中,最明显的一个字就是“夷”。根据我的肤浅认知,“夷”最早应该来自华夏族时期华夏族人对位于自己东部相对不发达的部落或者名族的统称,所谓“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往后用来代指所有落后于华夏族/汉族的少数民族的称谓包括“四夷”、“夷狄”、“胡人”、“五胡”、“羌胡”等等。
需要指出的是,这些称呼自打出现就饱含了华夏民族对周边少数民族的蔑视和鄙夷--你仔细看看鄙夷为什么有个“夷”字。直白地说,华夏族一开始就不把周围少数民族当人看,都把他们和野兽犬虫相提并论,这里面的高度自恋不能再明显了:你们的经济和文化发展程度都不如我,你们就都不能算是人,只有我是人,我比你们高级太多了。
发展程度的差异固然醒目显然,但因为这个差异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甚至高“虫”一等,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低级。
诚然,由于某些相对发达的生物学特点,加之特定时期和地理环境之类的外部因素,华夏族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保持着文化甚至文明的高度发达。但从另一面来看,全能自恋的民族特性也同样顺利地传承了了下来。直到不知道怎么就从海洋里冒出来一些全新品种的夷狄,端着喷火的枪就冲进了华夏国门。
眼看着“洋人”闯进家门,翻箱倒柜,对我们拳脚相加,自己却无能为力。那么,华夏从全能自恋的梦里醒来了吗?显然,答案是否定的。即使自己已经被那些“白鬼”骑在身下,掐住了脖颈,我们仍然认为他们只是一些懂得“长技”的蛮夷。胯下之辱是现实的,脖子上的勒痕是清晰的,再这样下去断然是会咽气的。
那该怎么办呢?曰:“师夷长技以制夷”。
没有天理了,这些蛮夷长能耐了,都欺负到我家里来了。看来我自己的本事不够用了,那就勉强学一学蛮夷的技术,再把他们制服吧。
所以,说到底,我们是从没有想过从全能自恋的高位走下来的,我们所做一切的目的都还是为了维护“天朝上国”的假象,我们打心眼里觉得万邦还是得来朝的,除了我们之外的所有人永远都是蛮夷。殊不知,自从五千年前我们第一次称别人为蛮夷时,我们就已经掉进了自己挖掘的全能自恋的陷阱里,直到现在也没有觉察。
这种国家和民族层面的不自觉在现代最显著的体现就在于没有硝烟的战争:体育领域。(也因为别的领域我不敢说)而体育领域最显著的体现就是足球。
之所以说足球显著,是因为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中国足球一直都处于烂泥扶不上墙的状态,以至于“中国足球”这个词早就成为了大众嘴里的笑话,甚至被放在春节联欢晚会上调侃。其实中国所谓的三大球都经历了由盛而衰的变化,我认为这种变化或者没落是和我们整体国家历史进程和人格发展水平暗合的。
很早的时候,我就自我总结了中国足球不行的根本原因。那时候,我觉得中国男足的根本出发点不在于赢得足球比赛本身,而在于通过赢球来向别人证明自己比别人厉害。简单地说,他们的关注点在于赢,而不在于球。他们从不享受比赛,甚至不享受这项运动,他们自始至终都背负着为国家“正名”的使命。
后来接触了一点心理学之后,我更深刻地意识到,或许他们根本就不想赢,或者说潜意识里他们从不认为自己能赢,他们根本不想“为荣誉而战”。从人格发展的角度来看,中国足球仍然是个小孩子,小孩总是不能和成人抗衡的,更何况这个小孩的心态还总是失衡的。
我听到过一个观点说中国人更善于非直接对抗的运动,比如乒乓球、跳水、台球,而对于诸如足球、篮球、橄榄球等“短兵相见”的运动有天然劣势。这里面固然有生物学角度的人种差异,但却不是决定性因素,日本和韩国就是很好的证明。我觉得最关键的还是人格发展水平。
总结一下我们目前所擅长的运动的共同特性以及不擅长运动的相似特点就不难发现,我们做得好的方面和天朝上国闭门造车的逻辑不谋而合,一旦涉及和四海之外的外来者产生交涉和关系,我们就立刻铩羽而归。
所谓黄种人的运动劣势就好比近代以来孱弱的清廷国力,外在的表现可以是落后的军事装备、军队训练、军事理念、乃至国家的生产力水平,但这种差异的内核还是作为一个文化整体的人格发展水平。关上门来我就是四海至尊,当各方“列强”或者“蛮夷”踹开大门登堂入室的时候,我们的做法就像把头埋进沙土里的鸵鸟,表面上不得不面对,内心里一直在否认,否认我们技不如人,否认我们已经不是天朝上国,否认这是一个人人都在交流且不得不交流的全球化时代,否认都曾经懵懂的邻家小孩已经发展成长而仍作茧自缚在童年时的辉煌。
这一点又和心理学上很多问题的处理方式相通,想要解决问题,首先要承认问题的存在,否则我们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是隔靴搔痒。
我也时常觉得我就是一个典型的中国文化的代表,有一些自鸣得意的小聪明,在学校一定时期内也曾经有过不错的成绩,当现在来到国外生活之后,才发现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广阔的国际环境里是多么无助和渺小。
这也符合国际环境里人们对华人的一些刻板印象:勤劳、聪明、呆板、沉闷。
当然,就像前面说的,每个民族和文明的总体发展趋势都是向更高的人格发展水平前进的。这些年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和全球化的趋势,越来越多的国人开始意识到这个全能自恋的陷阱。其中最明显的一个表现,就是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接触心理学,或者说开始自省。但在这种自省的趋势还没有占上风之前,可以比较安全的说,我们仍然是全能自恋的。
至于我们能不能在目之所及的有限时间内走出全能自恋,没人能给出明确的答案。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民族和国家范围的人格发展一定是由一个又一个个人的觉醒推动的。
由此从另一个角度看我出国这件事,它也代表了我向更广阔外界沟通的意愿。这个沟通,不单指和人交谈,而在于让自己这团生命体伸出触手探知未知的外部世界。显然,我所触摸到的不会只是感受上有利的、友好的、舒服的东西,但正是这样丰富自己经历的动作才叫一个人成长。
所以,我就也顺便给出了我对人生的解读--人生就是体验。
其次,大家长式的中国家庭结构是国家和民族层面全能自恋在最小权力系统里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