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過的特殊的夢] 你們一人一半!!
認識 Amir 是陰錯陽差,Summer school的第一天,我們在教室隔鄰而坐,他先開口對我說話,並把筆記借給我,而我因為第一節下課就被號稱 "滾回東方去 !"的蕃茄大軍洗禮,搞了一身紅,還上去揍了肇事者,當然也被堆擠踩踏了一陣,等到上課鐘聲一響,大家鳥獸散之後,Amir 走過來默默的將我從地上拉起,然後到廁所裡拿來一疊咖啡色粗糙紙巾幫我把頭髮和衣服上的蕃茄汁水大概的擦乾淨。
『Not bad,hit him in the face……』
『You know them?』
『They are classmate from next door, and you just punched my ex-boyfriend.』
『Ah……?』我愣在那,看著眼前的男孩子,腦袋一時沒轉過來。
『ketchup girl,never see a gay in your life?』Amir 扯扯我的髒衣服笑了。
我們兩個不知不覺中變成好朋友,一個在校園 [叢林法則] 中衍生出來的怪異組合,轉學生跟Gay 的組合,而且在小鎮上是屬於不進教堂的問題人物。
Amir 是回教徒,對於他的性向,家族裡面當然是嚴厲反對,並視以為恥。他出生在這保守的小鎮上,可以說這裡是他的故鄉,但大家卻沒有因此對他仁慈,照樣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再加上宗教不同,於是歧視的眼光便逐漸應運而生。所幸在學校裡因為功課好所以是校長、老師跟前的紅人,雖然常有人拐彎抹角的嘲笑他,他根本無所謂。
Amir 家裡的人不喜歡他交的任何不合教義的朋友,當然包括我,他的奶奶是個胖敦敦的老太太,終年戴著一幅黑框眼鏡,穿著打扮跟所有回教女人一般的包頭和長衫,她每次見我都是白著眼,十分的不高興。
那些年我常常做著重複的夢。
夢境裡是一座擁有四個祈禱塔的清真寺,寺裡的美麗圖案是各色琉璃磚拼貼而成,可是光線很暗,沉重,令人窒息。廊柱排列成行的長廊中走到遠遠的盡頭有一扇古老的小門,門外站著Amir 的奶奶。
她要Amir 從那道門走進去,但我總覺得門的另一邊有危險在等著我的朋友,所以每次都求Amir奶奶不要將門打開,每次奶奶會用她自己的家鄉的阿拉伯文責罵Amir,說他讓家族蒙羞之類的話,最後都會變成爭吵。我拉著要上前的Amir 不放,哀求著他別過去,有時是氣急敗壞的用身體堵著門不讓開,有時好不容易醒了卻淚流滿面。
他們老覺得Amir 會變成Gay是被別人帶壞或是病了,家裡的人拒絕溝通,幾次都要用相親的方式介紹對象給他,女孩同樣來自回教家庭,門當戶對,非常的符合教義,Amir的父母希望可以用這樣減輕他喜歡男人的 "症狀 "。
高中畢業後,Amir 申請到加拿大多倫多的大學,而我也跟著外公外婆搬到溫哥華。這中間趁著放假他會過來找我,有時候就住在我租來的公寓裡。一天,他接到電話說是奶奶去世了,回教的禮儀裡,人在過世三天內要入土為安,於是便趕回美國奔喪。
從那天以後,已經很久沒做的夢又來找我了。
依然是四個祈禱塔的清真寺,光線陰鬱,在新的夢境裡居然可以看到寺外一遍昏暗的天空,不同的是Amir 和我是大人的樣子,而Amir奶奶從頭到腳穿著白麻布的包頭長袍,肩膀上有薄薄的一層黃土。
那年的年底,本來說好了要回美國陪二姐做月子,可是,我怎麼樣都覺得不安,像是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Amir安慰我,要我不要擔心二姐的小孩,而他因為有空所以可以來幫我看房子順便渡假。眼皮跳好幾天,臨行前,我倆還為了要不要去美國而大吵一場,因為我突然不想走了。
一直拖時間的下場,就是Amir開車把我硬送到二姐家,他一直不懂我面對這麼簡單的事情,為何會變得婆婆媽媽的。
也許,我不想把他一個人留下來吧……
夢沒有了結。
同個星期的星期五,也許是日有所思的緣故,在經歷了長時間的壓抑,這一次在夢裡我火大了,突然不按牌理出牌,我告訴自己,這是我的夢總能我做主吧,於是換成我跟Amir奶奶吵了起來,因為沒照劇本的脫序演出,夢裡面的Amir奶奶第一次正眼瞧我, 對著老人我把朋友多年來的委屈全盤托出,從以前一直說到現在。(往後去掉兩千個字……)
『Are you finished?』Amir奶奶突然說出帶著阿拉伯口音的英文。
我看著奶奶講不出話來。
『You are his best friend, so this will go half-half……』
『What do you mean “ half-half ”?』我訝異的問。
突然間緊閉的小門開了,在門的那邊響起了舊式的撥號電話 "答答答"的撥號聲,之後電話鈴聲響起,Amir 和我通過長廊,而他很自然的接起了話筒……
夢到此結束了。
從床上起身,已是早晨,我想起自己依舊在二姐家。
睡房在二樓,聽到二姐在樓下不斷叫著我的名字,於是我出了房門向樓下走去……像平常一樣……走到樓梯口,突然腦海裡一片空白,等到會意過來人已經躺在樓下,背後直接打在台階上,下半身又痛又麻,眼淚都摔出來了,二姐從樓上的主臥室跑下來想知道發生什麼事,我由下而上望著她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忍著想哭的衝動,我痛的冷汗直冒只能用爬的去打電話,Amir 正要出門吃早餐,他有點傷風,不過還是活蹦亂跳的,我要他最近做事加倍小心,最後把電話扔給二姐後我真的就倒地不起了。
那天夜裡,Amir 因為感冒加重而引起嚴重氣喘,最後被救護車送進急診室裡,急救過程中一度呼吸終止,差一點插管,不過還好救過來了,我們倆都躺在病床上,一個在美國,一個在加拿大。
果然是一半一半啊。
之後,我有幸不再回到那個夢裡,也許沒有我的分擔,Amir 奶奶要帶走的應該就只有Amir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