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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kihak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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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列腺炎

Hokihak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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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久没有见到汪了。我和他是高中同学,聊得来,但关系称不上好。自从高二分班以后,我和他的见面大多数是在厕所里,以尿会友,我把我们俩的关系称为“裤裆里二两肉朋友”。

大学开学那天,我和他又遇到了,可能是因为学校又老又破,校园闻起来像夏天老头穿的白色背心。我们的一切希望和愿景塞不进宿舍那张没铺好的床,从窗缝里漏了一整晚,流的地上湿漉漉的,看起来像刚经历过一场最悲伤的做爱。那时候我们每天的乐趣就是互相换着说法来骂学校,骂女人,骂一切,然后喝酒。我们就像两个掉进粪坑里的人,只能通过互相说话来吐泡,交换彼此的氧气,好像接吻一样。我这么说不是因为我是同性恋,他也不是,只是我喜欢比喻而已。我和他在除了厕所以外的任何场合都不会看见彼此的生殖器。这会影响我们纯粹友谊的,主要是害怕其中一方在某些方面被老天爷赏饭吃。男人其实比女人还容易嫉妒。

后面的日子我们每天聊的话题就是看了什么书,电影还有A片女优。一到周五都会先找个地方吃饭,然后去一家服务生是黑人的酒吧。酒吧文化和外国人对于大部人来说都是舶来品,黑人服务生跟架子上的洋酒也没什么两样,展示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唯一不一样的就是黑人不在酒单上。

我跟他说现在大部分能让我勃起的女人,一张嘴都会让我对自己刚刚的勃起感到羞愧。他对我说,抓住当下,能握在手里的D罩杯才是自己的。他比我现实多了,很多时候我们都会聊的快吵起来。但我没把他当成真正的朋友,他也没有,最后总能打个哈哈就过去了。这也是我们能聊得来的原因,两个人其实性格挺相反的,就像我的不切实际和他的脚踏实地的一场惨淡联姻。但反正总有酒精这个调停者。酒精是最及时,最有效的透析,进行现实和梦的换血。

我们当时是积极,正常的社会闲散人士。只是在走向明天的途中迷了路。

后面因为我生了病,回家休学了一年。我们就没了联系。等到我回学校的时候,他大三了,我还是大二。

我们各自的生活都发生了很多变化。但都和女人有关。我遇见了一个女人,他分别遇见了几个女人。嫖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第二次和第三次娼。我问他“那你第一次就给技师了是吗?”“对。”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对这个问题那么好奇。好像无意识的从嘴里流出了这句话,风序良俗和古往今来对性的认知让人们对这个问题会一直存疑,性压抑赋予了窥探别人性隐私的恶趣味。

其实我对我五岁以后的所有第一次都不太看重。第一次给自己定闹钟,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打飞机,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爱···其中有些经历我甚至回忆起来都青涩的让我发窘。我并不是不念旧,只是对于生活中的好多东西好像都有种变态的追求,成为生活的熟练工很长一段时间是我的目标。我现在唯一珍视的第一次就是五岁那年跟我妈一起去电影院看了我人生的第一部电影——神话。在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认为世上所有的电影都是神话,神话就是那时候我对于电影的所有认知。人们之所以珍视过去,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永远回不到过去。就像贪吃蛇一样,再次碰见自己的话只会毁灭。

听他说了很久关于“技师”的东西,能感觉到他第一次嫖娼时肯定不如他讲故事时顺利流畅自然。我觉得他这钱花的挺值的,不仅仅得到了一段四五十分钟的爱情故事和一次免费洗浴,还有了和别人聊天的谈资。这个时候外面开始下雨了,为了让这场聊天合法化,我们找了家日料店。希望朝日和中国土生土长的生鱼片能勉强把见不得光的嫖娼变成享有合法权益的日本风俗业。

那家日料店我和他经常路过但从没进去过,每次都说着下次试试看这家店,终于“这次”变成了以前口中的“下次”。我把找技师这件事称为“寻找八百块钱的一见钟情”。这是一种流氓式的恋爱状态,用各取所需的姿态做完大部分情侣所做的事。两者很像,两团唾液的相逢而已,一切情感都在分泌腺中发生,人们的体液在哭泣,从这份悲惨中萃取出的温暖带来的只会是更沉默的下坠——这是高潮后不可避免的悲伤。其实切除性爱,大部分的爱情就是按照各自字典的照本宣科——各自跌跌撞撞地实验着自己的理解。人们怎么能对如此复杂厚重的情感而有着不可辩驳的确信呢?大部分爱似乎是各自牺牲携手度过寡淡,获得对方保证的安全感,可事实上这只是因自己处理孤独的匮乏而选择强迫别人共享苦难所产生的错觉。

他说那段时间我回家以后,没什么人跟他一起聊天吃饭喝酒了,日子过的很无聊,实在没地方排解了,既然上面的嘴堵住了,那下面总要出点东西,人总不是貔貅的嘛。我突然感觉其实我们各自都是对方的八百块。这其实挺有意思的,现在人们的关系就像在一个交易所里不断地买入卖出,我们只是互相在精神上各取所需、等价交换。两个人如果看的顺眼就可以做爱,两个人如果聊得来就可以成为朋友,两个人如果可以周期性的看的顺眼和聊得来就可以周期性的做爱和成为朋友,两个人如果可以周期性的做爱和成为朋友就可以完成世俗上关系的确立。相爱中人们的特点:基本契合的性欲,不独立存在和渴望独立存在。做爱满足性欲,成为朋友满足不独立存在,至于渴望独立存在这件事是与生俱来的痛苦。

我突然感觉嘴里一阵咸腥,不知道是因为生鱼片还是因为他正在跟我说那个女人的生殖器。

他接着问我,你知道吗,其实最兴奋的不是上床做爱的时候。而是我在她家门口等待的时候(我对“家门口”这个说法存疑,我觉得她们应该不会就生活在那里,应该没有人会愿意住在工作间)我问他:是怕货不对板吗?他说:这倒没有,这个价位的就不要想着什么有的没的了。最性感的地方在于,我在门口,听着她踩着高跟鞋,想象着她是怎么一步一步“哒哒”的走过来给我开门。“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我才知道他最后说的那段话是出自郑愁予的《错误》,每次想起来我都因为这段话发笑,突然发作的正经让我觉得他对所说的事情极其淡漠,好像在用第三人称说着自己的故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家乡的一个食物——蟹黄包。人们要先用根吸管插进蟹黄包里,慢慢吸里面的汤汁。但第一口一定是烫嘴的,这好像已经成为了吃这个食物的一个特权了。如果等包子冷下来里面的蟹黄就会让人腻的心慌。所有人都只能在事先就知道会烫伤的情况下吮吸汤汁,然后老老实实被烫伤还乐在其中。大家一直都是各种食物m吧。喝完汤汁后把皮咬破,慢慢把整个包子吃掉。应季的蟹黄包总是很鲜的,但我小时候一直怕烫,所以不是很喜欢吃蟹黄包。但现在一年在家的时间不长,总会有些想这些东西。人们都说生命起源于原始的海洋,所以我一直觉得在很久很久以前,第一个变成可以称为人的生物摄入的第一个维持基本生命状态的物质一定是水。婴儿要呆十个月羊水的温度是三十六七度,我们来到这个世上第一个感受到的就是温热的液体。当第一只从地球的羊水里分娩上岸的动物感到寂寞时,应该会去找一个小水泊,看着自己在水里的倒影,舔舔自己。

人们每天喝水不仅仅是身体需要,也是有些想家了。也难怪中国人喜欢喝热水,家乡总是接近体温的。

自从嫖娼的故事达到高潮,他也好像是又经历了一次射精后的精疲力尽,我和他也就互相沉默了。店里面没什么人了。店主和服务生早就各自找个座位趴在桌上,就像两片鱼肉在退化成海里的鱼。电视里之前放的《孤独的美食家》也不知道为什么暂停了,松重丰正准备把一块牛肉送进嘴里,可惜他今晚都吃不上了。整家店此刻尤为安静,这种安静好像挂在墙上的一幅画,画着一片暗绿的草地,在虚拟不实的背景里纹丝不动,沮丧随着夜晚的深入带来时间性不可抵挡的强制实施,好像沮丧填满了我身上所有的骨缝,当沮丧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出离愤怒,我希望把所有的东西都扯下来,只需要创造些声响。为什么突然大家都不说话了,并且是在特定的这一刻,在这间特定的屋子里;为什么不是此起彼伏的沉默?而是突然一下就收了声,就像从来没有语言一样,沉默的理所应当,哪怕是有人说了话却没人回答的那种沉默都行,有了声音才会有沉默,而不是现在这种无法定义的安静,就像琥珀一样。我恨不得把松重丰从电视里拽出来,让他把那些内心独白全都给我一字一句大声说出来,内心的语言就应该被毁灭。我挺奇怪的,独处时希望获得绝对的安静,对独处厌倦又渴望被别人包围——无论是通过听觉还是视觉,所以其实所有的烦恼都只是因为我对自己的背叛。

我看着坐在桌对面的汪,希望透过他的眼睛能听出些什么。在高中时,有人说过我和他的眼睛都有一样的颜色,但我一直不确定这件事,我把我的左眼拿了出来,因为眼科医生说过我的右眼是主视眼,主视眼的意思可能是看到的东西更可信吧。它呆在我的手掌,我的右眼看着这颗小东西,就好像冬天时摩擦的双手,两颗眼睛第一次看见了对方,双方都是浅棕色,在阳光下带有一些金色,很像动物的眼睛。我想起了一个高中同学,他上了大学后对昆虫燃起了希望,于是五颜六色的昆虫被用钉子固定住,收纳在玻璃框里。我捏着我的左眼,凑近汪的脸,希望能好好对比一下我们瞳孔的颜色。但天变得越来越黑,我的右眼越来越看不清周围的事物,我只能通过手中的眼睛来看他,我把左眼朝向汪,我的左眼好像永远都看不清他的眼睛,就像是长在一张脸上永不对视。一片死寂一样的混沌,仿佛从未有过光明的黑暗。在某一刻我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从他的五官上传来的。我努力辨别,渴望张大耳朵里的每一个毛孔,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我终于分辨出那是一头牛在叫,一头被骟的牛在叫,好像叫喊能让他重新长出生殖器一样。

我恨今晚,这夜晚好像侏儒在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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