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

她透明的像是平靜的湖面，讓人輕易地窺見底下的一切。那種透明，既是一種坦誠，也是某種令人不安的赤裸。她似乎從不設防，仿佛認為，將心底的每一處起伏毫無保留地呈現出來，是最自然的事情。這份透明，有時是一種赤裸裸的優勢，不必揣測、不必試探，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她的想法。

「妳的眼神很單純，讓人一眼就能看穿妳。」但她知道，這種透明也讓她變得容易處於危險之中。因為太過透明，連一點點的遮掩或掩飾，都顯得笨拙而低劣，好像是甚麼很無聊的電玩遊戲，一下子就破關了，一點都沒有挑戰的空間。

這也是她的邀請，恨不得讓人一眼看穿，卻又在每次被看穿後，為自己的透明感到不安。

她有時會想，自己究竟是渴望被看穿，還是害怕被看穿？那種讓人看穿的衝動，像是某種近乎矛盾的渴望——既希望有人懂，又害怕被懂得太多，甚至被誤解。那份矛盾，像是光與影之間的追逐，永遠也分不出勝負。

又像是一種試探：你看見了什麼？你會用什麼方式對待這份透明？有些人會感激這種毫無保留的坦然，覺得是珍貴的信任；而有些人，則會將這透明當作弱點，企圖利用或傷害。

於是她既勇敢又脆弱，她是一塊明亮的玻璃，卻異常堅硬，在久經碰撞下，傷痕累累，但刮痕某些時候的會產生反射，映照出來人的嘴臉。

站在她面前，就像翻開一本直白的書。每一行字都寫在她的表情裡，每一個情緒都掛在她的語調上。即使她不說話，那些細微的變化，那些快要溢出來的眼神，都會暴露她內心的想法。她透明得讓人想笑，也透明得讓人想嘆息。「哪怕是妳假裝考慮一下」快速達成共識，完成雙贏交易後對方握著她的手感謝，但又聽起來像是嫌棄「我都會覺得更有成就感一點。」

這份透明並不完全是壞事。她的誠實顯而易見，這樣的坦白也讓人不禁放下戒心。當她生氣時，簡直像一陣毫不掩飾的雷雨；當她高興時，就像一片清澈無雲的晴空。

她也知道這一點。經常坐在鏡子前，盯著自己的臉，試圖找出如何收起那些真實想法的表情。「這樣不是很好嗎？至少我們不用猜來猜去。」但她明白，總是被看穿的感覺，讓人難以自保。某些場合，某些時刻，她希望自己能夠沉得住氣，不再讓每個意圖都寫在臉上。她羨慕那些能輕易隱藏情緒的人。羨慕那些即使內心翻江倒海，外表仍舊波瀾不驚的人。她試圖學習，用話語繞個彎，用微笑掩蓋不安，用沉默替代直白。但結果往往是僵硬的微笑和不自然的停頓，反而讓自己看起來更容易被識破。

懷疑就像一道裂痕，面對本性割裂著出自我的深深懷疑，掙扎自己長久以來是不是錯得離譜。她對著自己的影子小聲地說：「藏好。」即使知道這樣做，可能會讓自己失去一些真實的色彩。

她渴望能夠變得更圓融、更有耐性，讓自己的情緒在心裡多停留一會兒，再慢慢地說出口。但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又對這樣的「透明」心存不舍。正是這種透明，讓她的存在變得那麼鮮活。有時，她會想，如果別人一眼就能看穿，是否代表她不必花力氣去解釋自己？是否代表她能更快得到理解，得到原諒？這份透明，也許不是問題的根源，而是她與這個世界互動的方式。

於是她重新把自己擦亮，選擇接受自己的透明，也是她心底深處的一份信念：即使被看穿，她依然願意敞開自己，去迎接可能的理解與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