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典
你被漫天连绵的轰鸣声唤醒,窗外鱼肚自的天际地肆意的拥挤着摩肩接踵的焰火礼花。而你无暇去看。在缤纷流丽的光影中艰难地呼吸,敏锐地觉察到脖颈上的铁环又紧了几分。
你努力地调整,小心翼翼地吸进一点带着烟花爆竹的硝磺味儿的空气,然后再一点。鼻腔微弱翕动,咽喉暗渡陈仓地起伏。直到缺氧的眩晕终于结束——或者是成为了习以为常的常态,你才摇摇晃晃地下床,踩上地面。
于是你才更加清晰地感受到窗外的不同寻常。礼花轰鸣之外还有人声,欢声笑语,兴奋的、大声的喊叫。你走出门,看见遍地跟跄的面色青紫的人,他们试图奔跑蹦跳,然而力不从心。不过无妨,他们跌跌撞撞,仍然慷慨地分出所剩无几的气息来放声大笑。也有人瘫软地倚坐在墙角,一桶接一桶地点燃着烟花。
“怎么了?”你茫然地看着这片欢天喜地。
有个人大笑着向你踉跄过来:“颈环收紧了,那个人被勒死了!”
你一愣,而后喜悦滋生,嘴角在未经察觉处开始上扬。你也讨厌那个人,养着一群疯狗满街乱吠,横行霸道耀武扬威。已经有那么多人被日趋紧缩的颈环扼死,没想到今天终于轮到了那个人。可是——
“可是颈环收紧了。”你摘出他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前半句话,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又指了指他的。
“然后就把那个人勒死了!”他强调。你震惊于他发出的音量,当每个人都被钢铁扼住喉咙,你已经很少再听见这样洪亮的声音。话音未落他果然喘不上气来,剧烈地咳嗽,脸孔涨成血一般浓的紫红。
你张了张嘴,而他好不容易平复了气息,打断你,把一根焰火棒不由分说塞进你手里。
“别愣着了,快一起庆祝吧!”
他终于没法再发出洪亮的声音,压着低哑的嗓子,挤出游丝样的气息。他把焰火棒塞进你手里,跌坐在地上,一边艰难地喘息,一边颤颤巍巍伸长了手臂,点燃下一束烟花。你握着那个烟火棒站在大街上,呼吸困难,两耳涌动欢声。礼花炸响后的彩色纸屑纷纷扬扬飘落在你头上。有一圈坚硬的钢铁扼着你的喉咙,你周围的每个人也都一样,他们踉踉跄跄,艰难地发出欢呼和大笑。
颈环收紧了。颈环又收紧了。它套在每一个人的脖子上,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施力、缩紧,有的人极力适应着收敛了呼吸,有的人被勒死。今天终于轮到大家讨厌的那人,你走出门,看见一片欢天喜地。
有什么也不懂的垂髫小童跑上街,在锣鼓喧天里左顾又盼地欢欣雀跃。他脸色青紫,脖颈脆弱而纤细,颈环牢牢地圈在上面。他迈着孱弱的腿摇摆地走过来,他听见你仍在低声重复那句话:“可是颈环又收紧了。”
他困惑的抬头看你一眼:“不是一直这么紧的吗?”
你看着小童跌跌撞撞地跑开,从不知谁的手里接过一根小小的焰火棒,光芒噼啪燃烧,他兴高采烈地将它举过头顶。隔着这么远,你看不清他脖颈上那圈冷冷的金属光泽,致命的杀器好像天生皮肉长在幼儿细嫩的颈上。
有人热情地递来火,帮你点燃了手里的焰火棒。白昼里星星点点闪烁起璀璨火光,你将它举起来,它炽烈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