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華泳池地板上，那雙濕淋又羞愧的腳趾

下著雨的炎夏週末，對加班數日的G提議一起去家附近新建的竹光運動中心游泳，方踏進充斥氯味的泳池大廳，G就說好想吃熱狗跟泡麵。

童年時小學沒有泳池，因此大家都是去新竹的兩大游泳池玩水 — — 雙華及長城游泳池，不過對游泳沒有任何概念的我興趣缺缺，遲至小學五年級受到好友邀約，收到了免費的票券，才第一次出發據說設備較新的雙華游泳池。

雖然泳池票券的問題解決了，沒有泳衣卻是個麻煩。母親在衣櫃的深處撈呀撈，生出了一件姊姊的舊泳衣，看到過時的花色與款式，我喉頭一緊的接下。

被母親接送至泳池門口，和朋友會合後一起前往女更衣間，稍帶遲疑，有些猶豫的換上了這件格格不入的泳衣。在池畔與友人會合時，接收到訕笑的眼神與譏諷嘲笑，當時我看著自己羞愧的腳趾，低頭前想到原來來泳池還需要戴蛙鏡。所幸後續我們簡直玩瘋，再依依不捨的道別。

小學六年級前，我一直等待著不斷變化且成長的身體，終於能夠拒絕那一件泳衣。上國中的暑假前與弟弟在長城泳池報名訓練班學習游泳，那是一個非常快樂的夏天，在補習數學與英文先修班的空檔，我們每週固定的下午一起泡在清涼的水裡，由長得像豆豆先生的教練，與他的一對擁有小麥肌膚及修長身材的雙胞胎女兒擔當教學，雙胞胎們穿著專業的連身泳衣，游起來像是海豚一般溶於水中。游泳班一起學習了自由式及蛙式，即使我的年紀在班上實在年長的有些格格不入，但上了大學發現身邊許多人不會游泳（但卻可能都會擁有漂亮的比基尼或痕跡明顯的泳褲），我似乎要感謝那個努力游泳的夏天，因為一起上課的弟弟後來沒完全學會，倒是吃了不少水。

下了課之後，我可能會用奔跑的方式穿越吹風機轟隆聲及有著洗髮精香味的更衣間走道，趕緊乘著開放時間的末尾，一起和下課的游泳班同學搶玩長城游泳池那號稱新竹最長的戶外滑水道，只要放鬆躺下順著水流就會加快下滑速度，最後噗通一聲墜進滿是水花的池中，不趕緊起來可能會被後面的人撞的七葷八素。但對於母親來說，對長城游泳池印象最為深刻的是某次撞見一位身材豐滿的女士，跌於不及她大腿的大眾池時，居然掙扎無法起身狀似溺水，趕緊衝上前扶起她的母親，未來幾年提及此事時，總會手腳並用的生動模仿那位女士掙扎狀，大力喘氣感到吃驚。

游完泳總會特別感到飢腸轆轆，梳妝完待在泳池大廳等著母親接送時，熱狗及泡麵的香噴氣味竄入鼻腔刮著胃，這些平日根本不屑一顧的食物此刻卻格外有魅力。有人說嗅覺會成為記憶，也就沒想到多年以後，成為G聞到泳池氯味時的反射，或許真的許多泳池都販賣著熱狗吧！

多年後擁有多種SPA池堪稱豪華的雙華泳池倒閉，現在改建為運動中心。年初G開車載我去南寮漁港，途經長城泳池，一個下意識張望那座滑水道的動作，卻不見巷口經年在門前張掛五彩繽紛的泳具店時感到怪異，才發現泳池已經變成一座工廠。

童年時在長城泳池踏著池中的平衡木玩耍，誰不幸滑倒落下水中時總是一陣鬧笑，這些回憶跟當時泳池牆上繽紛的彩繪一樣不復，而此刻的我正用著兒時最討厭的強力SPA水柱沖著痠痛的背脊。離開家鄉多年之後，泡在竹光泳池看著窗外的風景突然感到怪異，眼前的天仁茗茶及街景如此熟悉，我卻正做著水療。

相隔這樣久的回來家鄉，無法預料的事情總是很多。比方自己開始抽菸再戒菸然後又再抽、比方自己終究沒有完成的各種夢想、比方自己曾經淚眼模糊的失戀走在經國路上、比方我好像成為了小時候的自己，一半喜歡一半討厭的大人了，然後想起在雙華泳池的地板上，那雙濕淋羞愧的腳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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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總是睡不好的時候，會聽Deca Joins的<春天游泳>：

再看你一眼 我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再嚐你一口 我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春天游泳 我最親愛的小狗 

我們再也不要見上一面 

一池春水 如夢的台北 

多美好的人生 在頹敗的地方找到快樂 

在通天的橋上往遠方眺望 

想看見你只能急速往下 

我把憂愁用你的名字寫上 

往後的日子餘波盪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