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狗閱歷

故狗閱歷

李小可，字太黑，洗完澡變成字太白，號我家可愛我的寶，追封李氏岡山基地防衛最高榮譽總指揮三星級首獎，並正式於民國110年5月31日上午移交權力至李小三，即刻上工。

民國93年4月22日，小可被我從中街的十元商店抱回來，聽爸爸的朋友阿狗叔叔說，他朋友家的狗生了一窩小狗，正好是家裡沒狗遭了小偷之後，爸爸決定帶我去把小可抱回來，他的媽媽是黑色土狗，爸爸是白色拉布拉多，整窩小狗只有他遺傳到爸爸的白色，我沒有多少猶豫，就決定我那隻白色的小狗跟我回家，連奶都還沒斷。帶回家的時候，阿罵一度因為他看起來身體很差根本養不活要我把他換掉，但事實證明，我們家除了養我之外，什麼都會胖。對了，他會叫小可，是因為當年有一齣很有名的劇叫做「再見了，可魯」，我說什麼都要把他叫做小可，因為那時候我太喜歡那一齣了。

他小的時候，我們用柵欄圍了一個區域，把他養在裡面，家裡的地板還是綠色的地磚，不用擔心他尿尿會滲進去，我們都泡配方奶給他喝，抱著他餵他，那是我唯一抱得動他的時候，他喝奶喝得很快，愛吃的個性從小就一覽無遺。

記得有一次，大湖的社青在教會後面忘記哪家的田去控土窯，我用樓下的黃色洗衣籃鋪著毛巾，把奶泡好放在保溫瓶裡面，爸爸帶著我、小可、和我還裝著輔助輪的腳踏車一起去控土窯，小可當然是萬眾矚目的焦點，嘉豪叔叔一直叫我小心不要讓他變成烤狗肉，聖啊啊辜的土窯一直倒，旁邊還有人在場「耶利哥城倒塌了、倒塌了～～」但我們總算是有控到土窯，小可也沒有變成烤狗肉，我們吃到一半，爸爸叫我去餵小可，當然是最可愛的畫面。印象中好像還有和王聿欣和景文姊姊他們一起去騎腳踏車吧？

那一年，我幼稚園畢業。

然後我上了國小，他稍微長大了，開始愛亂咬東西，一開始為他買的布牽繩每一條都被他咬斷，最後我們買了鐵鍊，把他綁在龍眼樹底下，每一次爸爸下班回家，就是他「下班」可以被放開的時間，舉凡一切放在他狗嘴可及之物，沒有逃出他的狗嘴過。家裡的機車坐墊不知道被咬壞幾個、澆花的水壺、掉在地上的襪子、洗衣機旁邊的板凳，最扯的是「阿公的棋譜」。我也很傻眼，而且棋譜居然還是在前花園靠近路燈的角落跟一張椅子一起發現的，你半夜不睡覺在跟佐為探討下一手怎麼下？為了阿公的棋譜，他沒少被阿公修理，養成了看臉色的技能，大家要修理他的時候，就會開著飛機耳、尾巴夾著跑到我這裡尋求政治庇護，鴕鳥心態發揮得淋漓盡致。

某年夏天，我們按照慣例到花蓮探親，在北濱教會的牧師館，我居然接到家裡的電話說「小可偷跑出去玩，被車撞了，腳受傷。」我直接嚇到哭出來，阿伯啊嗯安慰我說「他還年輕，恢復得很快！沒事的。」我還下樓去摸摸還在花蓮的小乖，安慰一下自己。過了幾天，我回家看到他的腳傷，氣到一個不行，輪到我要修理他了「你不可以自己偷偷跑出去！你看看你！受傷對不對！」他好像也知道自己做錯事情，證據還在他腳上，乖乖開飛機、尾巴夾著給我罵，然後用他的大絕招——無辜的眼神看我，好像在說「好啦，我知道錯了，你摸摸我嘛，我好幾天沒看到你，好想你欸。」我應該沒有超譯他的想法，最後還是看在他那麼可愛的份上原諒他，並且晚上吃好吃的補補。

說到補補，最補的果然還是姑婆叔公。他們還沒搬到林口之前，每一次回來，都會帶好吃的給小可。只要下午聽到小可在門口嚶嚶叫，尾巴搖到快從屁股上掉下來，就知道姑婆叔公回來了，他們就會跟小可說「今天有！」或是「今天沒有！」不管有沒有，小可都會跳起來趴在兩家的圍牆上，姑婆會拍拍他的頭，如果今天有好吃的，她會伸手過圍牆把東西交給我們，或是直接走過來倒在他的碗裡給他吃，晚上就必須要斟酌，姑婆下午給小可吃過了，晚餐一點點就好，因為阿公還會喂他吃宵夜，這個習慣一直持續到他被強迫要減肥為止，我們成功地把他養成一隻胖胖的臭可愛。

每週末回家的姑姑也不遑多讓，雖然常常到吃飯的時候才突然大嘆一聲「啊！我要給小可的飯！留在台南的冰箱裡面了！」但大多數時候，她還是會記得的，我們都會一起去買狗狗的點心、或是洗澡的沐浴乳，但是小可超級挑食的啦！買不對他就不吃，直接浪費一包，真的是欠打屁股，怎麼那麼可愛。要洗澡的時候，我、姑姑、媽媽，三個人合力，然後花兩小時才能把他從綁起來帶到洗澡的地方洗好，再看他只用兩秒把自己用髒，真是謝了。小可超級不愛洗澡，把他綁起來的時候，他會很嗨，以為我們終於要帶他出去散步了，開開心心就要給我往門口衝過去，可是他只要一發現我們要帶他去洗澡的地方，就是抵死不從，鑽到車子底下、底盤壓低跟你拔河，就是不洗澡，就是不要，真的很傷腦筋欸，就算到了洗澡的地方，也是左邊右邊轉來轉去，時不時抖一下身體，濺得我們一身都是，比甘地的不配合運動更不配合，花了一番精力洗完之後，就要放開他去尿尿、大便、曬太陽，還有擦身體兼愛的抱抱、拍照按摩，之後才會帶他出門去他心心念念的散步，一個人雙手牽狗、另一個人拿棍子跟掃把畚箕，全副武裝才能帶他出門散步，然後我們人類基本上不會再進行任何有產值的活動，真的是累死了。

還有啊，李氏岡山基地在每週末開行政會議——也就是處長泡茶時間——的時候，身為最高防衛總指揮的小可也會一起來喝茶，小時候我還會跟爸爸塞在同一張長板凳上，他就塞在我跟阿罵中間，下午換個心情，去塞在姑姑旁邊或媽媽旁邊，也會塞在阿公阿罵中間當電燈泡。沒事的時候，他會睡在家裡的客廳，或是餐桌底下，冬天的時候如果把腳往他身體底下塞，就會超級溫暖，都不用穿襪子。吃飯的時候，小可會坐得好好的，他唯一會坐好的時候很帥，只是口水一直滴，帥度-1，不過沒關係，滿分101分，剛好100，不用太多。他會等我偷偷夾一塊肉給他吃，或是大家會把吃得不乾淨的骨頭丟給他現場解決，然後正式到他吃飯的時間，他再大吃一頓，他真的是一隻很會吃的狗。而且，我的每個同學都知道我家養了一隻白色大狗，學校營養午餐有剩下的骨頭，我就會跟他們要，然後帶回家，晚上加菜。

但吃再多，還是有要減肥的一天，高中接大學之前，他被診斷出心絲蟲，為了要打殺蟲針，31公斤的小可必須要減肥，減肥之後才可以打針，所以阿公果斷把他的宵夜減掉，效果顯著，沒多久他就瘦了兩公斤，想減肥的你各位，宵夜一定要忍耐！配合吃藥和減肥，總算是可以去打針了，但在那之後，他的心臟就不好，抵抗力又下降，沒多久又感染了毛囊蟲，這下子洗澡更困難了，洗一次就夠累，現在還要加洗一次除蟲的，我們人類當的好累，不過我愛他，所以來吧！跟你拼了！乖乖洗澡，乖乖吃藥，一段時間之後，他漂亮的毛就長回來了。

上大學之後，每次回家，他都會迎接我，也會送我出門，就跟以前每天我要出門去上學的時候一樣，我要離家的時候，真的好捨不得他，他的老態漸漸出來了，已經是一隻老狗了，但是我回家的時候，他還是好高興地會來塞奶，討摸摸，不太一樣的是，大學時期，他很愛我爸，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叫他都不理我，我爸一叫他就來，真的很不給我面子，可是沒關係，我還是愛他，誰叫他是我的寶貝。他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不過一到飯點他還是會起床，叫叫叫要吃飯很開心，而且吃完自己的不夠，還要去檢查小三有沒有吃乾淨。晚上，我們會帶他出去走走，這個時候，我一個人也可以拉著他了，我長大了，小可老了，我們慢慢走，跟以前橫衝直撞不一樣，居然在最後的最後，我們才有這樣子的互動。

他能走的路越來越短，要花越來越多的時間爬起來，今年過完年之後，他的狀況急速的下降，後腳已經沒有力氣，到了吃飯需要人家扶的地步，因為站不起來，所以一直躺著，躺啊躺的，躺出了褥瘡，好了左邊換右邊，在外面，我們幫他架蚊帳、趕蚊子、幫他墊尿布墊，防止他躺在自己的尿上，胃口漸漸的差了，扶起來走一下路就很喘，前幾天，他不吃不喝，會叫我們出去看他，幫他墊高高、或是稍微喝一點水，還是要換尿布墊、換邊躺，也或許，他只是想叫我們出去多看他一下，他快要離開了，他也想多看看我們，我們的禱告也就說「他開心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離開，我看著他這樣好心疼。」

昨天早上，陰雨綿綿，他的狀況很糟，媽媽說「你今天一定要跟小可說再見，他不要再這樣痛苦下去了。」我就蹲在他旁邊，聽他出氣多、進氣少，眼淚就掉下來，自從他狀況不好之後，我每天都在哭，睡覺之前哭、在他旁邊的時候也哭，小可也會掉眼淚，昨天早上我跟他說「臭可愛，我等一下要上課，我上完課馬上就下來看你，你要等我下課喔。」我下課之後真的馬上下樓，站在沙門前面，我就看著外面的蒼蠅，怎麼會停在他的嘴巴上？穿上我的夾腳拖就往外面衝。我站在小可面前，看他已經沒有呼吸了，我就笑一下說「臭可愛，你真的很不給我面子，很壞欸，我下課了啊，我來了，阿你怎麼不等我一下？」邊說邊蹲下來把蒼蠅都趕走，摸上他的身體的時候，還是熱的，他等我了，他是有等我的。

我趴呢約好12點要來找我，但是我已經顧不上他了，我開門請趴呢進來之前，我就開始哭，哭個不停，還哭得很大聲，媽媽吃完午餐出來，看到小可已經走了之後，她給我一把剪刀，讓我去剪了我最喜歡的七里香，放在他的旁邊，在送走他之前，我摸他的頭，親親他，跟他說我有多愛他，有多捨不得他，等我趴呢離開之後，我和媽媽出發，把他送去火化，那裡的人員請我們跟小可道別，我一直哭，一直哭，到現在還是一直哭，哭著說我好想他、我好難過、我很愛他、我們在上帝的家再見，然後那裡的人員又說「不要一直哭啦，他會捨不得喔，等一下你走出去，不可以回頭，千萬不可以回頭。」媽媽也說「不可以回頭喔，就到這裡了，以後去上帝那裡再見。」我最後抱他一下，很慢的站起來，左手抓著右手，真的是用盡全身的力氣不要回頭，走出去，太陽很大，雨停了，他走了，我送走他的。

回到家之後，庭院感覺很空，他的項圈我留著，他的碗也還在原地，我買給他的寶礦力只喝了一點點，家裡的每個角落，都還有他的毛，可是他不在了，我看著家裡小可一起生活的痕跡，我還是在哭，可是我在想那些開心的事情，小可帶給我很多的笑容、美好的記憶，我應該還會難過很久，我真的好想他。

我的幼稚園畢業典禮有小可，我的小學畢業典禮有小可，國中畢業典禮也有小可，高中畢業典禮有小可，大學畢業典禮也有小可，謝謝你，謝謝你成為我的家人，謝謝上帝把你賜給我，謝謝你讓我有這麼多很棒的回憶，謝謝你用一生愛我和我們家。我好想再摸摸你的頭，用你喜歡的那種方式，好想再抱抱你，好想再捧著你的臉說「臭可愛，你怎麼那麼可愛呀，我的寶，我的小可，我好愛你。」只是現在必須要忍耐了，忍耐到我也去了上帝那裡，你再來迎接我，現在你要在那裡先跟小乖一起，要每天想我，不要忘記我，我也不會忘記你的，我也會想你，真的，我愛你，跟你愛我一樣多，愛到滿出來，有那麼深、那麼寬、那麼高、那麼長，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還會一直講下去，因為你在上帝那裡，也沒有停止愛我，所以我也不會停止愛你。

我寫了一首歌給你喔！詞給大家看，可是只唱給小可聽，叫做「你離開的第一天」唱台語大家自己轉換一下：

你離開的第一天，我一個人、起來聽雨聲

是不是、你也不甘，不甘看我睡不著、在想你

你離開的第一天，我一個人、站在門口埕

看你的碗、你的面桶仔，想要再摸一次你的頭、你的尾巴

我很想你，你知道嗎？我很不捨，你知道嗎？

但是我知道，你在上帝那裡等，等我年老的時候、去找你

你離開的第一天，我一個人、看你的錄影

胖胖的，不太愛動，不過吃飯的時候，你都第一名

你離開的第一天，我一個人、走到花園

我們都在那裡抱抱，很想要你再跟我塞奶一次

我很想你，你知道嗎？我很不捨，你知道嗎？

但是我知道，你在上帝那裡等，等我年老的時候、去找你

你已經不在那裡，你已經回到上帝的厝裏

在那邊、等我去找你，我再來摸你的頭、陪你玩

我再來跟你說，我有多想你

我再來跟你說，我有多愛你

我愛你，再見了，小可。

93/4/22~110/5/31

愛你的心瑜

2021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