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寫作這樣練6
學生時代朋友介紹一張專輯給我，是電子吉他演奏，飆高唱不尖銳，反而覺得還很抒情，他說：「這張專輯很涼」，那時候聽他這樣講，印象很深刻，就記起來了。
在另一個場合，是小酒館，耳際飄來一段輕快旋律，我就朝著對面的女孩說：「這音樂聽起來很涼耶」，她眼睛馬上亮了起來，擺出雀躍不已的姿態說：「好特別的說法喔，第一次聽到。」那是一位雙魚座的女孩。
原來聯覺的表達方式，可以撩妹，那應該也有助於寫作吧。(嗯)
「聯覺人」看見文字會自動幫它上顏色(甚至標記空間深度)，聽到某些辭彙居然同時嚐到味道，聽到聲音會有觸覺反應，這種感覺撈過界的現象，據說2000人中會有一個，而且每個人幼兒時期都擁有這種能力。
《外科醫生與瘋狂大腦決鬥的傳奇》列舉了非常多有趣的聯覺案例與型態，例如：
文學的聯覺運用，荷馬名句:「像知了坐在森林中一棵樹上，傾瀉下百合花似的聲音。」挪用視覺形象形容聲音。「一陣響亮的香味迎著你父親的鼻子叫喚」(約翰·唐恩的詩)，用音調描述氣味。文章裡點綴個兩句，就有詩般的破格感，令人印象新穎。
但文學裡，比聯覺更常使用是「聯想法」，這個「像」或是「是」的後面，簡直包羅萬象，無窮無盡。例如這首詩：〈你如何成為一種幽靈式的抵達〉之50
醒著像洞窟的鐘乳石
在別人的夢中不斷掉眼淚
你睡著了像蜜蜂
吻起來像鹿
像一條河
流了很遠很遠
才祕密挨近我身邊
靜靜待著
這裏有床你躺下吧。
這裏有路你就走吧。
我撫摸你的捲髮
漆黑光滑神氣
漂亮的烏鴉
在鐘乳石窟間驚拍飛散
時間的殘屑
眼睛裏的雨
最最親愛的日子裏
我們擁抱、進食
每天早晨喫半顆蘋果
一粒維他命、一杯開水
像海包裹海綿
像豆臥為石
如此練習勤勞不懈怠地活
為甚麼為甚麼還是那麼寂寞
是不是因為曾經年輕過
以後勢必獨自一人遠走
你開始變老
臉頰拉長如北地之獸
眼袋垂墜如南海葡萄藤
頭頂的雪線也撤退
即便你是遠山
霧起時生人不近
但下雨的時候
我依然那麼那麼眷戀你
沉默的無光的森林深處
有人持續夢著無言的荒廢的王國
我們被困在那人廢棄了的宏大建築裏
蜷曲盤腿
互相對看
醒著說話
像一顆行星碰撞另一個行星
摩擦出微小微小的火焰
你是承載
我是危樓
你是微光之舟
我是霧中水流
─ 崔舜華《你是我背上最明亮的廢墟》, p116~119
相對於聯覺，其實更想講的是聯想法，一般遇到「抽象元素」大腦會自動忽略，因為沒有明確意義可以捕捉，但如果是一首令人陶醉的旋律、一口啜吸許久不忍吞下的咖啡、反覆嗅聞想辦法記下來的氣味，由於當事人「情感強烈」使然，大腦只好調動所有相關的回憶，召喚各種感官的記憶，硬是把意義投射在這個「抽象元素」上面，以便能夠把印象留下來。
那只是一個飛快、稍縱即逝的過程，卻觸動了一連串跑馬燈似的回憶。但通常不是那麼幸運，而是僅僅浮現一個模糊畫面，卻繚繞不去，或是難以忘懷的愉悅感、說不上來的幸福感：
起先我已掰了一塊「小瑪德蓮」放進茶水準備泡軟後食用。 帶著點心渣的那一匙茶碰到我的上顎，頓時使我渾身一震，我注意到我身上發生了非同小可的變化。 一種舒坦的快感傳遍全身，我感到超塵脫俗，卻不知出自何因。 只覺得人生一世，榮辱得失都清淡如水.......
「普魯斯特現象」又稱「瑪德蓮蛋糕效應」，即源自《追憶似水年華》第一卷中的這個段落。 普魯斯特描寫主人公「我」偶然再次嚐到泡在緞花茶裡的瑪德蓮蛋糕，而不自覺聯想起童年在貢布雷的回憶，並用近乎四頁的篇幅，敘述在回想記憶的過程中 ，嘗試抽絲剝繭的內心運作狀態「它從何而來？又意味著什麼？哪裡才能領受到它？」也自此，展開了第一章共二百多頁，關於兒時所居住的「貢布雷 」之綿長記憶書寫一「大街小巷和花園都從我的茶杯中脫穎而出」。(引自誠品 《提案》090，頁7）
有沒有那麼誇張，不就是吃一塊蛋糕後的感想？
也或許，只是，還沒遇到，平常多練習「調動記憶摹寫抽象感受」，以免哪天感覺來了措手不及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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