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翁们太空竞赛下所掩盖的生态危机
翻译、整合|Aleks
等待着无处可逃的我们,会是什么呢? ——斯拉沃热·齐泽克
当亿万富翁以充满着噱头的“太空竞赛”粉墨登场时,不是为了科学技术的发展,也不是为了探索共筑全人类美好未来的可能性;不过是为了极力掩盖他们出于资本积累而对地球生态犯下的种种罪行,不过是为了给顽疾缠身的资本主义续命,并将本应放置在治理地球生态问题上的注意力和资源全数挪走。地球上愈发频繁出现的极端天气,那被凶猛的洪水困在地铁车厢内乘客们的呼救,真实地展示了当下人类的生存困境:生态问题的洪水已经淹到了脖子,而飞离地球/车厢的方法却并不存在。富翁们,却熟视无睹。
去年五月,当美国各地人民上街抗议乔治弗洛·伊德之死,且政府对新冠疫情无甚作为时,埃隆·马斯克与特朗普总统在佛罗里达庆祝SpaceX公司首次成功将宇航员送上国际太空站。今年7月20日,亚马逊前CEO杰夫·贝佐斯搭乘其太空探索公司蓝色起源(Blue Origin)航天器,飞向了太空。维珍银河的CEO理查德·布朗森——一位营销噱头达人——更是赶在贝佐斯之前,在7月11日就飞向太空(实际上两人都只是乘坐火箭达到卡门线附近——一条位于海拔100km之上,被某些机构认可为外太空与地球大气层的分界线——并在体验数分钟的无重力后返回地球。贝佐斯的“新谢泊德”号抵达海拔100km的高度,而布朗森的“VSS Unity”号则不会越过这条“公认”的分界线。因此双方一直在社交媒体上斗嘴)。当亿万富翁们将目光转向太空,当主流媒体“慷慨”给予富翁们所渴望的头条时,地球上的种种迹象却在表明这个星球的气候环境已经变得越来越不适合——人类或者其他——生命居住。
今年的六月末,巴基斯坦中部城市雅各布阿巴德的居民们经历了人体难以忍受的“湿球”高温:空气中过高的温度和湿度结合起来使得人体无法通过流汗来进行有效的降温。“当天气变的这么热时,人连站都站不稳”,一位当地居民如此说道。本月早些时候,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莱顿(Lytton)小镇的温度高达121华氏度(49.6摄氏度)——这是加拿大境内有史以来记录过最高的温度——随后小镇被一场高温引发的野火夷为平地。在美国俄勒冈州,一场名为“Bootleg”的超级大火已经烧了长达两个礼拜——它的面积堪比洛杉矶市,并且“热到可以创造出它自己的气象,包括龙卷风级别,可以刮倒大树,摧毁电线杆的强风”——前为止,“Bootleg”的控制程度仅达30%。在美国西岸除了“Bootleg”外还有另外80场森林野火在持续燃烧。美国东岸的居民们也能感受到这一系列火灾带来的影响:灰蒙蒙的天空,空气质量警告,和血红的日落。在河南,7月16日以来因超强持续降雨引发的的特大水灾已经导致至少69人死亡,并对上千万人的生活造成严重影响。
在这个我们理应将精力和资源都投入到地球生态危机治理时,美国的几位亿万富翁们却给世人上演了一出虚荣至极的太空闹剧。精英们虽尚未有能力抵达外星球,但他们却仿佛已经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上,全然看不见那被折磨、被剥削得满目苍夷、血迹斑斑的地球,以及同样生活在这一地球上的饱受极端天气困扰的普罗大众。
巨富之间展开的私人“太空竞赛”在白热化,大众也逐渐熟悉他们对未来的宏大设想。埃隆·马斯克想要殖民火星,并声称SpaceX存在的理由就是要为这项殖民工程打下基础建设。他希望人类能成为“多行星”物种,认为在火星上建立的殖民地可以充当(日后变的人类无法居住的)地球的“备份”。贝佐斯没有殖民火星的打算,他认为我们应该建造环绕地球轨道上,名为“奥尼尔圆筒”的巨型太空站,这样可以让人类总人口在不严重污染地球的情况下达到一兆。在未来,我们生活在地球的上空,可以时不时降落到地表旅行,探索这个我们曾经称之为家园的星球。贝佐斯的未来构想很难不让人想起2013年由尼尔·布洛姆坎普导演的反乌托邦电影《极乐空间》:在片中不那么遥远的未来,人类少部分精英阶层生活在名为“Elysium”(词源指极乐,没有痛苦疾病的死后世界)的超先进轨道太空站上,而大多数人类依旧生活在满目疮痍的地球表面上邋遢的贫民窟。那天上的精英们指示着雇佣兵,或远程遥控机械警察便可监控、恐吓、控制甚至奴役着那地上的人们去从事劳累且危险的工作,以便满足他们奢华的太空生活。
这两种对于未来的设想——即便我们忽略精英们过于理想化的叙述——都是不可取的。火星上的的生活,在初期的一百多年都将会是极其艰难的,许多前往火星的人估计都会在途中丧命。建造让大量人类居住的太空站的技术暂时不存在,并在可见的未来也不会成熟。那么精英们为什么要在一连串威胁人类存亡的气候异象面前鼓吹这些不切实际的未来构想呢?目的就是为了诱导大众默许和参与进新的一轮——利益多半将被巨富们收割的——资本积累。
这些近似科幻的未来构想预示着的不是小行星采矿或者殖民火星这样宏大的景象,而是再平凡不过的,升级版的资本之间的竞争。理查德·布朗森登天之举很有可能只是一场为了获得人们关注的公关杂耍,关乎实际利益的竞争实则在马斯克和贝佐斯之间——尽管两者处于竞争关系,但他们之间也存在巨大的共同利益。早在2004年,两人就已经会面详谈彼此对太空的设想,讨论后马斯克指出贝佐斯的想法“很蠢”。此后两人时不时相互中伤(媒体热爱报道两人的口战),但即使如此,他们仍然有着共同的目标——太空领域工业的私有化。SpaceX与Blue Origin多年来对降落平台,专利,以及与NASA(美国宇航局)合作机会的争夺揭示了这场“太空竞赛”的真面目。最近,SpaceX 竞得了NASA价值$29亿美元建造登月器的合同,随后Blue Origin和国防承包商Dynetics对此决定发起挑战。事后美国国会考虑给NASA另外增加$100亿美元的预算,这样一来NASA就可以另外跟Blue Origin签一份合同。公共资金流入私有太空工业的例子不止这么多。
一份2019年的报告发现自2000年来美国政府给商业太空业资助了79亿美元,该报告特别指出SpaceX公司早期的成功大部分取决于NASA的资助。SpaceX跟美国国防部签有1亿4900万美元建造导弹跟踪卫星的合同,和另外两单授权国防部使用猎鹰9号火箭,价值1亿6000万美元的合同。SpaceX签了一单价值3亿1600万美元与美国“太空军”(Space Force)合作的合同,SpaceX还在为研发美国军方研发一种全球范围的武器投射火箭。此外,SpaceX还从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那得到了高达9亿美元补贴来制造为美国乡村提供宽带网络的卫星。
许多人已经指出,这场马斯克、贝佐斯和布朗森之间的“太空”(跟太空没有太大关系,跟富豪的虚荣和公司的宣传有很大关系)竞赛在技术,科学,甚至是个人方面都谈不上新鲜。20多年前,百万富翁丹尼斯付给NASA 2000万美元登上太空,成为了史上第一名太空游客。布朗森在亚轨道上仅仅停留了几分种,远远短过1961年苏联宇航员尤里·加加林在轨道上环绕地球一周的时间(1小时48分钟)。在各种意义上,富翁之间所谓的“太空竞赛”没有技术创新,也并无打破任何先例。
对殖民太空这个叙述的执着透露出一种对于生态环境问题的极度悲观。马斯克的火星殖民计划,贝佐斯的悬浮太空站,这些生存策略被理所当然的想成人类必然的出路。然而这些未来并不是必然的,而这种殖民太空的幻想不仅对他们非常有利,还掩盖着这些企业主们亲身参与摧毁生态圈(人类之所以要逃离地球的原因)的资本系统这个事实。正如马克·费舍尔所说,“想象世界末日都简单过想象资本主义的末日”。任何能让人类离开地球的工程都仍遥不可及,研发出这样的科技需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倘若以同样的精力去恢复和维护地球的生态,去保证我们地球的可居住性,则显得更加现实和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