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寫的文字如何丟失了呢
下雪的時候,總是讓人感到寂寞,也越發想要喝上一點酒。但酒是沒有的,雪卻依然的下。我和這雪,仿佛有了什么相通之處,于是雪便在樓外下著,也在我的心上下著。
冷意在樓板和天花板間飄浮著,我籠起了袖,卻想起異國的一句詩:
「雪日不飲者,雙手袖懷中」。
我不是一位歌者,但也寫了很多歌,只是沒有譜成曲。我不懂譜曲,但喜歡聽那些四處游走的歌者,即興唱一些歌。歌聲不算動聽,但透著一種機敏,好像懵懂的孩子,卻已經在大人眼光外,有了幾分謀生的狡黠。我喜歡這些打扮得奇裝異服的家伙,甚至曾經想要跟隨其中一位藝人,做他的弟子,背著他的包袱,一路去唱歌。
但這終究沒有成行,成行了,似乎沒什么值得驕傲。多年以后,我倒是在一次集會上看到某位同學,他穿著長袍,頭上扎起發髻,拿著一支長棍唱歌。我從中沒有看到什么瀟灑,唯有那忽然散去的人群,以及地上留下的幾枚銅錢,讓人唏噓。我沒有走過去,但也沒有錢,可以幫助他。于是,我心里便想著,他也不會希望我給他錢,就離開了。在那集市外的門口,我最后一次回頭,似乎他又聚起了一群人,不知道這次的生意又會如何。
我沒有離開家鄉流浪,似乎也沒有比這樣的唱歌乞食,更有什么益處。
如今的生活,全靠替一個戲團抄寫劇本,或者時而去街頭替人寫寫字謀生。這樣的生意,倒是沒什么難處,可僅僅依靠這點收入,就想活得無憂無慮,也不那么容易。
另一個朋友,倒是早早有了機遇,很順利地活了下來。他已經成了團里的臺柱子,可是因為總是不聽班主的話,也曾經被冷落了好一陣。那是一種落魄里的豪情,但他從不曾像我一樣,擔憂明天的衣食。他走在誰的門口,都可以進去吃頓飯,而且還要快談上一晚。我沒有那么多錢,但也在某個夜晚,請他在家里休息上一陣。
我忘記他說什么了,只是雪下得很大,到了夜里,窗外也微微發白。
我們燒了一點炭火,他笑著說:若是不注意,明天就要一起長眠了。
我笑了笑,可整晚都沒睡踏實,時時顧著那炭火和煙囪。
他也約我寫過劇本,只是又很直率地告訴我:不能用。
他自己能寫劇本,而且還很上座,但像他這樣當面拒絕的,總還是我經歷中的少數。
如果說劇本還拿給別人看過,那些歌詞,卻從未給誰看過。我也總是躲在屋里悄悄寫,本子不拿出屋,只是在一年到頭的時候,才會慢慢地翻看這一年留下的印跡。
這時候,我覺得自己并不寂寞了,反而是這些歌詞變得冷清。
猶如當年看到的幾句詞,「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看花的人不寂寞了,反而那簌簌而下,踏碎如雪的花朵,變得蕭蕭然。
西來的人多了起來,因為修了一條鐵路,有逃荒到這里的,他們也會哼些詞兒,作乞食的本領。
火車也經過這里,還有一些異國的人,有著不同的容貌。
戲團慢慢落寞了,更多去很遠的地方演戲,那里的人不喜歡精妙的劇本,只喜歡熱鬧煌煌的唱念做打,所以我的那位朋友也覺得不開心起來。
我送他離開的時候,他是和團里最漂亮的女老板在一起,據說是江東的富商邀他們去,一些跟著他們的其他人,都已經先走了。他們和班主又講了三天,才算辦理好全部事宜。只是交情是全完了。
火車的門關上了,他笑著和我揮手,手里拿著其他人送的禮物。
天空沒有下起雪,讓人有些遺憾,他是適于雪的。
第二天,真地又下起了雪,雪變得很大。
可我已經沒有錢買炭火了,于是屋子很冷,屋頂總是咯吱作響。
第二天,我剛出門,房子便塌掉了。可四處無人知道,于是不知誰家的炭火延燒起來,將雪地映得通紅。等到人們紛紛趕到,已沒有什么能救的了,于是眾人都看著火,默默不說話。
我回來的時候,火也沒了,只剩下黑色和白色的臟污,以及踏得碎亂的腳印。
半個月後,我也去往海上,那是一個傳說里的地方。在那里,我又寫了不少歌詞,只是這次可以用了。新的電影正在壯大,而灌制唱片的機器,也早早從外洋運入。我坐在海上的一間酒樓二樓,雪又開始翻飛,掃著屋檐,飄入半開的窗戶中。我有了酒,腳下也有了炭火,但多年前的一些東西,似乎再也不能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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