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的小狗

一只小狗，能夠討人歡喜，那自然很好。

一個不大的小孩，得了喜愛，就能感覺人世間的溫暖。

其實衣食住行，對于懵懂的人，并沒有什么值得記住的。反而是對身邊四周的感覺，占了心里更多空間。到了長大以后，兒時的事情已經全部記不得了，就算回憶，也只是零零散散碎成片的印象。有人提醒，這個當時不是這樣嗎，才會擰著眉頭，被碰觸到一些底層的灰燼。但那些感覺卻不會白費，到夢中去想一想看，紅色的熱烈，白色的寧靜，綠色的自由，紫色的神秘。我們失去的歷史，卻仍然可以記錄成一篇童話。

有個大人每天都要乘坐火車去上班，這是不長不短的一段獨處時間，因為在他下車前，并沒有太多乘客上下。于是，每天的重復，讓他會覺得寂寞。這不是說他厭惡，而是一種冷淡。車廂的門冷淡地關著，車上窗戶冷淡地閉著，車廂上的人板著臉冷淡地穿行。

「你會和這樣的人搭訕嗎？」

他自問，然后自答：「不會。當然不會。」于是他可以繼續忍受寂寞，并且在一些無聊的事上打發時間。

除了那些上下客人的正式車站，其實路線上也有一些小的停靠點，有的是給火車員工使用的，有的則是為了進廠修理，或是補充一些食水、做些檢查；也可能只是荒廢了，沒有拆去。就像一張貼在信封上的郵票，蓋上了黑色的印戳，便失去了再次使用的功能。他看著路線上的一切，已經很熟悉了，所以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同。心情好的時候，他會打開窗口，伸手去抓風，聞聞花香，聽聽鳥聲，還有三三兩兩正在田地里耕種的農人。

但這樣的時間，沒有什么可以記憶的，如果他也寫日記，那么每天就只有天氣，只有——天氣。

這一天，一只小狗忽然站在某處站臺上叫了起來。它并沒有對著火車叫，而是朝著那邊的一處柵欄，擠擠挨挨的灌木和野草遮擋住了視線，他根本不知道小狗為何叫著，又為何停了下來。

火車按照平日里的節奏，不斷前進，很快就將站臺和小狗都甩在身后，

他扭頭看了很久，可穿過隧道後，便什么也看不見了。

這是開始。很快他就喜歡上這個相遇。每一次，他都會期待再看到小狗，但又不會試圖讓它也看見自己。他只是仔細觀察這只小狗的樣子，它的動作，它的叫聲，還有它蹣跚著奔跑，跳躍矮門的樣子。有一次，他甚至看到這只小狗，咬了一只喝它自己身形差不多的老鼠。「可能不是為了吃吧？」，在隧道又一次將火車吞沒后，他在漆黑的車廂里如此想。

下一周，他找了一張報紙包好頭一天剩下的骨頭。這骨頭不好買，他專門去了一個平時根本不去的市場。還請求攤主，幫著把骨頭砸開成更小的幾塊。

天氣很好，陽光就在山邊，斜斜地將樹影拉得很長。

他看見了小狗，然后把骨頭扔了出去，有幾塊還散落到了鐵軌上。

小狗并沒有動彈，只是扭頭看著火車，他則望著變小的小狗，希望能看到它吃這些骨頭，但小狗沒有動。

之后的一天，他沒看到小狗，可那些散落的骨頭，也看不見。

本來，他打算找個周末，步行去這個荒廢的車站看看，但誰知道幾天后，他就被派到另一座城市出差。

再回來時，已經時落葉的深秋，鐵路線兩邊都變得稀疏荒涼起來。

他坐在窗口，繼續張望，包里還留著新買的骨頭和肉。

慢慢接近，慢慢去張望，一個灰影忽然從柵欄邊探出頭，他扔出了手里的食物。

「糟糕！」他明明已經很好就開始準備，但投出去的時候，不知碰到了什么，還是散落開，有幾塊又掉在鐵軌上。

一只小狗和另兩只不同花色的狗，跑出來，紛紛搶著吃。

他仔細去分辨，可火車似乎比平時進入隧道更快，黑暗又一次吞噬了本來的光。

他想，這是那只小狗嗎？看來它已經有了伙伴，它們是齊心協力？還是會彼此爭搶呢？可惜，我沒有看到。

火車越走越遠，他坐在火車上，決定明天請假，一定要自己去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