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漂流(之五)
T走後,護士送來了卷成筒型的熱毛巾,裝在塑料袋里。她解釋道因為無法淋浴,可以用熱毛巾擦身,完成以後將毛巾放回袋子。我正為此想主意呢,來得真是及時。護士拉好布帘,離開病房,我擦好身,換上乾淨的衣褲,感覺身體輕鬆許多。晚餐是鮭魚定食,配了蔬菜沙拉和昆布湯,水果是香蕉。魚是個人喜愛的食物,鹽漬的鮭魚塊稍經煎制,新鮮多汁,魚肉夾開紋理保持,入口少有佐料味的打擾,完全烘托了魚肉的味道。這是數天來吃完的第一餐。
夜裡翻看新聞,才知道武漢已經實施了交通管制,進出武漢的途徑已經完全封鎖,但是封城前的數小時有數十萬人離開武漢。真想象不出當時的場景,這些人會將病毒傳播全國嗎。總不至於出現東北鼠疫或歐洲黑死病那樣的狀況吧,至於電影里的那些情節,也太誇張了。打開微信群聊,已經沸水翻鍋了。實在沒有精力一條條看下去,就與T聊天,得知她已將詳細情況告訴了姐姐,姐姐和姐夫在香港生活,姐夫更了解國際慣例,英文也好,他們會幫助我們與醫院溝通。爸媽已經在家不出門了,所幸封城前囤積了一些蔬菜。聊天結束,我就發信息給父母,讓他們一定小心,注意不能大意受涼,有感冒症狀盡快吃藥防護,而自己的身體情況則隻字未提。
第二天,上午點滴時,T發信息說剛才醫生通告了我的病情,肺部沒有好轉,血氧飽和度仍不合格,血樣數據也沒有改觀。如果病情繼續加重,會使用氧氣面罩,進一步,會應用呼吸機。後來,T又跟醫生說無法負擔沉重的醫療費用,不僅出行沒有準備那麼多錢,今後治療完成回國也籌集不到,如果這樣,只有把我先生轉到費用便宜的醫院,再不然我和孩子只能跳樓了。S醫生拍著肩膀說:“不要急,現在只用擔心妳先生的病情,費用的問題我們會向醫院報告。”T還說:“我又聯繫了駐日大使館求助,他們說這屬於醫院內部事物,大使館不便出面,只能試試,然後讓我關注大使館微信公眾號,留意最新的有關政策。”
看來又遇到了人生中的一道坎,只能先治好病再考慮下一步的事。點滴的時候,只有靠搜羅消息打發時間。身在日本,信息的來源更加豐富,點擊鏈接時,不會在那片刻猶豫是否能打開。從各種信息的匯總,可以看出:①武漢的醫療系統不堪重負已經不能正常運作;②新型肺炎的傳播感染性前所未見;③重症無法治療病例死亡率會很高;④疫病流行前期的輕視和隱瞞導致了大規模群體感染。這些資訊更令我情緒低落。
下午,T又發來信息,醫院考慮我們的情況,把ICU病房的收費降低,按普通病房標準收,將費用控制在300萬日元以內。T告訴我:自己接著又說300萬現在也拿不出來,院方問能否先交足100萬,我說可以,但那200萬還是要想辦法。這可是幾天來最好的信息了,焦慮感總算緩解了一些。
下午護理的時候,護士除了查體征,又采了血,今天做了2次,有什麼特別嗎?還好,體溫沒那麼高了。吃完晚飯,翻看手機,一則新聞令人矚目:日本首相安倍將會把新型肺炎宣佈為“指定感染症”,這意味著可以“強制”病人住院,直到痊愈;醫藥費由政府負擔。當然,在當時最吸引人的是其次。我趕緊把消息截屏發給T,T回信自己也收到了好友W的同類信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怕不會包括旅遊者。”T回信說。“明天付款的時候先試試,不行再說。”我回復到。
隔天,T和孩子一早就到保健所測體溫,接著到醫院補交60萬日元。繳費的時候,T把首相安倍宣佈“指定感染症”的信息給院方看,他們表示暫時沒有收到相關安排的通知。接著T回到保健所咨詢,保健所確認了有關政策安排,但告訴T是從2月7日開始,所以之前的費用還是要支付。“2月7號就已入院兩周,說不定就出院了,看來這筆賬是少不了。”我不覺想著。
終於,病情開始好轉,高熱逐漸消退,偶爾自覺體溫升高,接著就會出一身汗,看來體溫調整功能正在恢復。護士檢查體征穩定,也為我感到高興,表情不再緊張了。在入院后的第二個週末,又收到了好消息,S醫生和J翻譯都告知T新型肺炎已經作為指定感染症,並且提前到2月1日執行。通過查詢,我們了解到“指定感染症”醫藥費由政府負擔,無論國籍、簽證種類。交流時,T又提出,即使是300萬日元,我們也難以支付,況且現在國內疫情爆發,回去后還不知道要面對什麼,希望值此非常時期院方考慮患者及家屬的困難,進一步減免費用。J翻譯和S醫生答應向醫院管理層反映。這讓我們有了更多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