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曾經擁有的庶民美食的尊嚴

我1994年的時候第一次去香港玩，印象最深刻的是晚餐有一碟炒青菜，那青菜炒得極好。不算名貴的菜色，而美味如斯，我馬上相信了老爸帶回來那些講美食的書上寫的是真的，對這個地方油然生出了深深的敬意。

老爸在港工作一年多，飲食上的學問增進起碼十年。後來我們也去了多次香港，每次的重頭戲都是吃。2007年，我一個人去香港考研究所筆試，李春叔叔帶我去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吃粥。我沒有吃過那麼鮮美的粥。長那麼大當然也吃過很多廣東粥，相關文章掌故也讀過很多，然而香港就是能再度給我驚喜。

博士我就到香港讀了。第一天在學校食堂吃到有洗潔精味道的青菜，我知道了真正來住和觀光是兩回事。後來只要我有時間，三餐都坐小巴或走十幾分鐘路去九龍城，幾家燒臘和泰國菜都很不錯。然而就如《地產霸權》等論著所揭示的，租金在逼退中小店家，很多馳名中外的庶民美食在消失，被無個性的連鎖店取代。貴價的有一些傳統名店還是保持著水準，但你又不是每天都會去吃。那種隨便哪個角落都可能發現驚世美味、把平凡菜色做到極致的驚喜，我那三年是很少體驗到了。

像白粥這種既耗工又漲不了多少價的東西，理當被市場邏輯淘汰，是人對生活方式和飲食傳統的堅持，才能在一個功利的現代城市保住它，保住這貧富貴賤皆能共享的一點溫情，香港人因而有尊嚴，可以自豪。我是因此而敬愛著香港。

然而這些讓我驚喜和敬愛的東西，畢竟漸漸凋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