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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詞無形@香港文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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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凌軒與陳慧——以故事跨越童年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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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慧在2018年移居台灣前,寫了前名《異鄉人》的《焚香紀》,故事發生於九七回歸後的香港,卻較2018年後寫的《弟弟》較遲在台灣出版。《別告訴孩子月亮會來割耳朵——戲劇治療師的育兒心語》原稿孕育於香港,直到陳凌軒移居英國後,將文稿交予在台港人出版社「希望學」出版成書。經過十多年、越過半個地球,因著《月亮》,陳慧和陳凌軒再次連成一線

原文刊載於虛詞・無形

文|陸悅

在《拾香紀・焚香紀》面世前,陳慧和陳凌軒早就因《拾香紀》而結緣;前者是《拾香紀》作者,人盡皆知;後者則在《拾香紀》舞台劇版飾演女主角拾香。

陳慧在2018年移居台灣前,寫了前名《異鄉人》的《焚香紀》,故事發生於九七回歸後的香港,卻較2018年後寫的《弟弟》較遲在台灣出版。《別告訴孩子月亮會來割耳朵——戲劇治療師的育兒心語》原稿(以下簡稱《月亮》)孕育於香港,直到陳凌軒移居英國後,將文稿交予在台港人出版社「希望學」出版成書。經過十多年、越過半個地球,因著《月亮》,陳慧和陳凌軒再次連成一線,這一回,不是在舞台上,而是在台北西門町的飛地書店隔空相見,談一場「以故事跨越童年創傷」的講座,推介《月亮》一書。

「陳慧之於我們一家,是很重要的一個人物。我和丈夫相識完全是因為她(因合作《拾香紀》舞台劇),所以她在我們家有一個嫲嫲、婆婆級的形象。雖然她經常自稱是怪婆婆,但我的兩個孩子都知道陳慧姨姨對於爸爸、媽媽,是一個具分量的姨姨,以前在香港過年的時候,還會畫畫寄送去她灣仔的家。」凌軒在分享會開場,先交代了她一家與陳慧的緣分。

陳慧:我完全沒有被感情滋養地成長

陳慧笑說對於主持人兼「希望學」出版社總編輯謝傲霜找她這位「細路殺手」,來講一本親子書而摸不著頭腦。「我一直都在臉書讀凌軒寫她當媽媽的心得和隨筆,也認識兩個孩子彎彎和蝦膏,所以讀起來倍感親切,雖然好像沒有和他們相處,但我是看著他們長大。」

她收到書後即翻閱,「我很喜歡《月亮》第一章的名稱——〈修行成母親〉。這一章裡,講出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陪伴,其實媽媽的修行就是如何陪伴兒女成長。然而,小時候的我是沒有得到父母的陪伴。很多不認識我的人初次見面,都會問我是不是生於大家庭;但其實我的家庭是一個典型不過的家庭,有父母和一個弟弟。我從小沒有捱過餓、沒受過體罰,除了激嬲阿媽,被打手板那些。可是,儘管我肉體上沒有任何受虐,但原來在精神上是一種缺失,就是完全沒有被感情滋養地成長。我只是我媽媽的成績表,基於她當時的成長背景,家庭或社會對一個媽媽的要求就是『你的孩子要肥肥白白、要健健康康、要聽話、要考試成績好』。」她又笑言,「我說你是好幸運的媽媽,為什麼我這樣說呢?要是你的女兒就是我,你本書會怎樣寫呢?」

陳凌軒:當媽媽的過程中如何修行

「陳慧說,如果她是我女兒,我會很慘。」凌軒也笑著回應,「小朋友的時候與不同的人去碰撞,就會發生不同的事。我帶兩個孩子都有感不容易,有時候,我會視這種不容易為修行的部分。」她續說,「陳慧提到兒時沒有被陪伴,其實我也有同感。像我小時候嘴巴裡生痱滋很痛,我會很害怕、不敢對人說。如果換成孩子生痱滋,我就會想,怎樣可以令他們跟我說這事?在我當媽媽的過程中,孩子有不開心、驚怕的感受都跟我講,比起要乖、成績好更重要,因為我可以解釋給他知道經歷這些感受是一個怎樣的過程。」不要以為《月亮》只是一本親子書,「我最有興趣寫的是我在當媽媽的過程中,如何修行我的人生。」

當凌軒還是個女兒、還是自己一個人驚恐的時候,她自言有一段好長的時間凍結著自己的感受,直至中學開始懂得讀小說和看電影,便成為她的重要陪伴。「要是問我為什麼會成為戲劇治療師,最重要就是因為戲劇。尤其當初成為演員,吸引著我的是,從小到大所有不被認可、不被承認、不被選擇的情緒,都有空間可以表達出來,對於我而言是一個好重要的出口,繼而在排戲的過程,從認識到發現自己更多,也是陪伴著我最多。」

陳慧:我沒有經歷過反叛期

身兼編劇的陳慧,與凌軒如有雷同:「儘管小孩子得不到滋養,但他也總有辦法找到其他的養分。到後來,我終於找到我的養父養母——電影和文學。」她續道:「當你知道戲劇原來可以給予你一個角色扮演,或處理到恐懼的時候,這就是你成為母親後的一個重要工具。譬如你會在替女兒洗頭髮的時候,懂得用水仙子角色來保護她;你兒子也會想到,吃下藥丸後多長出兩隻手可以幫忙拿東西。」凌軒邊聽邊點頭,大概也在回味那些場景。陳慧續解釋,「這種雙向的創作力,是因為你本身經過專業訓練,或你信任這種方法。戲劇在你的生活或精神心靈裡,是一種有力量的東西,以至當在你生活上,面對孩子戲劇性表現的時候,也可以消化到。如果這些事發生在我媽媽身上,她已經摑了我一巴掌!」

陳慧說,雖然經歷70、80年代荷里活及歐洲電影高舉反叛的年代,讓她大開眼界;現實是,她真實生活卻沒有經歷過反叛期。「我媽媽很容易受驚,心裡一直有許多憤怒和恐懼。後來我知道當我嬲怒,心裡是會驚怕;也察覺到,當我處理一些問題或應對生活上突如其來的事,我其實是在複製父母的做法。所以我是非常欣賞你書的第二章〈用自己希望被對待的方式教養你〉,對下一代最大的祝福就是:你不要似我,你要比我更加好。我沒有兒女,就算我只是旁觀者,總有機會遇到比我年輕、甚至好像你孩子差不多年紀的小朋友相處,我怎樣可以令他們成為比我更加好的人?」為此,陳慧覺得自己也需要做一些轉化。「你書上有提醒,子女都有自己的劇本。你可以再分享一下?」

陳凌軒:孩子有時會打破我的劇本

「你剛才說你是你媽媽的成績表,我也是,我想很多家庭都是,『我做得不好不只是我做得不好』,影響很多事情,要說出來也不容易。」凌軒說,「有時候對著孩子,我都會不小心順著自己的劇本自然地走,因為我和原生家庭一定是這樣走,但是不是一定正確?孩子有時候會打破我的劇本,原來他們不一定是那樣走,讓我覺察到還有其他可能性。」她續解釋,「我覺得讀戲劇、做戲劇是有幫助,就是有一點改變,便可以有好多改變,一句對白不同,整個結局就會完全不同。」

「怎樣讓小朋友閱讀到和這個家庭傳統不一樣的劇本?」陳慧在凌軒字裡行間給她好大提醒,「是需要大人有一份柔軟,能保持柔軟,可能性才會出現。很吊詭的是,所謂原生家庭的意思就是培養習慣,一個讓你培養習慣的地方,包括在社會、公司、活動場所,才能有像在家裡的舒服感覺。但其實你需要時刻保持一種柔軟度來提醒自己,可以有很多可能性不按習慣去寫這個劇本。」

陳凌軒:怎樣看待你經歷的故事

「在日常生活,我們也可以透過故事,幫助小朋友克服困難。」凌軒說,「一種方法是跟角色有關,利用一個故事裡的一個角色、一種情境。」她舉了《月亮》中為女兒彎彎洗澡時擋水的「水仙子」角色為例,「哈哈,我常用這個招數,有時卻是由她自己提出請水仙子出來。在生活裡加入一些元素,事情就可以順利好多,主要是讓她有一個心理準備,而她又願意和我一齊玩。」另一種方法是怎樣去看那個故事。「怕貓的我有個很喜歡貓的女兒,有一次我們去探訪一個養了三隻貓的朋友的家,那是她第一次近距離接觸貓,在玩得興高采烈之際,突然間她哭喪著臉走過來說:『貓咪咬我!牠為什麼要咬我?』」

凌軒轉問陳慧,「這種情況,你媽媽會怎樣回答你?」陳慧大笑說,「我媽只會講一句:『抵死!』」大家都不禁大笑!沒想到,凌軒會說,「當時我對女兒說:『你就好啦!因為你和貓咪這麼親密,牠才可以咬到你。』因為我不想對喜歡動物的她構成一種遺憾,所以告訴她要和貓很親近才可以有這種經歷,我是由衷地羨慕她的。同時想給她知道,貓不是生氣,除了攻擊,牠也會咬與她親密的人。用另一個角度去看事情,對她會構成另一種記憶、另一種經驗;她獲得了什麼經驗?這個經驗帶給她什麼?有時候就視乎怎樣去看待一個故事。」

陳慧:我那一輩的父母有些慘

陳慧補充道:「我媽媽給我的答案是好合理,她是要令我記住,不要『搞』隻貓。」她說自己成長於那個小朋友提出任何問題都會被大人忽略的年代。「我們父母輩在一個擔驚受怕的年代活過來,所以他們不容許⋯⋯即是我媽整天掛在口唇邊的『你唔好行差踏錯!』做每一件事都會即時警惕地告訴你,這樣不可以、那樣要小心,變成一種教導、指導的方法,而沒有辦法去經歷陪伴。但你可以跟彎彎說:『你就好啦!你和貓咪這麼親密!』因為你是陪伴她在同一空間。而我會覺得我那一輩的父母有些慘,因為他們和孩子是沒有同在當下,也很少適時地在當下和子女遊玩的快樂。」

凌軒慨嘆說:「最可惜的是,來到我們這一代,也看不到同一代人有覺察去思考發生什麼事,只是將同一句說話照抄過去。我們是不是有那麼多實際環境上的憂慮,抑或只是承襲上一代其實未必需要的東西呢?我覺得每一代都可以自己做一點點,向上望父母都有他們的難處,我們可以做自己的部分。當他們做的時候,我們會覺得,為什麼你會這樣?輪到自己做的時候,就會明白他們多一點。」

「故事是一種各取所需的事情,而各取所需,其實是人內裡的一種渴求。」說故事的人陳慧如此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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