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迈是平替版的大理,是“被流放”的人的修养生息之地
小城故事多
充满喜和乐
若是你到小城来
收获特别多
邓丽君唱这首《小城故事》时已经定居清迈。这首歌被认为是唱给“泰北玫瑰”清迈的,在很多清迈人,尤其是清迈华人中传唱很广。
清迈是泰国第二大城市,但是,清迈和首都曼谷的差别,那可不是北京和上海的差别,也不是上海和南京的差距,而是从国际化大都市上海到了风花雪月的小城大理。在很多中国人眼里,清迈就是平替版的大理。无论是干燥凉爽的气候,还是古老的城墙、处处繁花似锦的小院落,或是充斥着外国人喧闹的酒吧,这里像极了大理。
实际上,清迈生活了很多来自大理的中国人。
Mandy来自大理,是过去在大理开民宿、在丽江白沙开酒吧的老板娘。从2017年年底大理开始整治洱海环境,紧随其后的疫情以及封控,在大理做民宿的人承担了所有的风险,没等到国家政府一分钱的救助和扶持,很多人心灰意冷,收拾埋葬“劈柴、喂马”关于“远方” 的梦想,黯然离场。2021年,Mandy说想换个环境,带着孩子来清迈读书,成了一名陪读家长。
Randy在大理生活了10年,是酒吧驻唱歌手,受不了疫情封控,2021年也来到清迈定居。在清迈,Randy仍旧做着自己喜欢的音乐,他的泰国女朋友是个歌手,和另外两个菲律宾人组成了一个乐队,周末在清迈酒吧演出。
大理一直是文艺青年聚集地,还是一群“被流放”的人的修养生息之地。十年前,NGO圈子里流传着一个段子:有签证,但是却出不了国的人怎么办? 去大理扎堆晒太阳!
2006年,野夫以每月500元的价格在大理城外租住了一个院子,开启了远离喧嚣浮华的大理快意江湖人生。随着大理房地产开发日渐火热,整个古镇逐渐商业化,以及中国局势变化带来的“诸般不堪言说的细故”,野夫不得不离开了定居11载的大理。
2019年,野夫定居清迈。他的文化圈里的牛鬼蛇神朋友们也接踵而至,2020年新冠疫情伊始,这群被困清迈的电影人和创作人也没闲着,编剧宁岱和野夫,打磨出了一个剧本,制片人张元、导演王小帅操刀,和一帮定居清迈的演员宁元元、瞿颖等,拍了一部“旅店”,野夫也客串了其中一个角色。这部即兴创作的电影,隔年获得了巴塞罗那亚洲电影节、多伦多电影节等多个电影节的青睐。
那几年春节的时候,野夫居住的合院格外的热闹,除了小区中的住户,也会邀请在清迈的好友一起围坐在一起吃传统的年夜饭。作家王继烧得一手好川菜,夫妇两带来了猪头肉、猪耳朵等四川卤菜,丁玲文学奖获得者诗人何三坡的女友来自江浙,带来的是鲜甜的红烧猪蹄膀……各家带来自己的拿手菜,摆了满满的一大桌。
饭后,人们意犹未尽,又聚集到小区的小会所里,或三五一群,或围着沙发,或倚着吧台而坐,凌峰演唱了《船歌》,王小帅等朗读了野夫的作品片段,来自民族音乐学院的韩萧寒表演了满族的呼麦,小二夫妇俩也是专业学音乐的,提供了伴奏……会所走廊巨大的落地窗玻璃,倒映着室内的欢声笑语,室外是被矮树丛环绕的静谧高尔夫球场,另一侧开阔的稻田里,虫声、蛙声悠扬。
直到稻田里燃放的午夜新年烟火散尽,何三坡才携女友告辞。
二月的清迈几乎是一年中最好的时间,旱季已经接近尾声,气候凉爽,远处素贴山里的喜马拉雅樱已经盛放成一片花海,宣告这一年泰北花季的到来。夜晚的清迈,寒意颇深,仰头望着满天星光,这对伴侣仍在回味刚才的聚会,享受着自海外定居以来的难得的温情时刻。
2020年疫情开始的时候,何三坡和女友住在上海,居委会上门要求实行居家隔离、访客登记。这让何三坡很恐慌:运动又来了。何的父母都是老师,父亲在文革中被批斗惨死,不久,母亲又在贫病中撒手人寰,留下了年仅7岁的何三坡。那时瘦小的何三坡坐在批斗大会现场的第一排,眼睁睁看到身为教师的父母亲,在台上被架飞机、被殴打和批斗,这一幕深深烙刻在年幼的三坡心里。
病弱的母亲和儿子相依为命那几年,即使卧床不起,也坚持画荻教子,用树枝在沙盘上教授年幼的儿子写字、阅读成了那个年代中何三坡唯一的慰籍。何三坡很小就开始大量阅读家里和学校的藏书,在他人故事里,他体会着一个又一个波澜壮阔的世界,忘却现实的痛苦。高中毕业那年,一直资助何三坡的一位大姐也病逝了,何三坡毅然放弃高考,决定参军混口饭吃。凭着自己的文学才华,何三坡一路被破格录取到了军队,还成了一名新闻干事。
何三坡把自己的一部组诗作品寄给解放军艺术学院作家班,为自己争取了一个学习名额。这个名额还救了他。
那年,正是火热的80年代的最后一年,春夏之交,很多热情的中国年轻人走上街头表达自己的政治理想。何三坡也不例外。他说,他那时思想很活跃,“感到很自由”。在当时女友的怂恿下,他穿着军服站上讲台,面对贵州三所大学的学生,发表了激情四溢的演讲,足足讲了一个小时,台下掌声雷动,一时群情激昂,大家就一起上街,冲到了省府所在地。后来,政府调警察把人群轰走,何三坡被追捕,差点被送上军事法庭。怀揣着录取通知书,何三坡躲到了北京解放军艺术学院,老师爱惜他的才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把他留了下来。一年后,又设法力保他,解决了这件事。
毕业后,有军队领导欣赏他的才华,想提拔他到自己身边,要求何三坡入党以便提干,何三坡一再推诿,说自己父母惨死,他绝不会入党。无论如何威逼利诱,何三坚守不入党这条底线。眼看不入党就晋升无望被闲置,何三坡最终选择了退役。
2020年5月解封后,何和女友曾想着在老家云贵一带农村找一个地方避世,多番寻找看中了云南边境西双版纳的一个村子,准备买下一个院子,投入重金为自己打造一个世外桃源,最终卡在和村里的合同上,几经扯皮,村里对承租期以及违约赔偿不置可否,眼看疫情又起,精疲力竭的两人毅然决定离开中国。2020年底,在海外疫情最严重的时候,这对伴侣千辛万苦不计成本登陆曼谷。
何三坡说,到了曼谷,才知道当地疫情十分严重,他们被强行送进医院隔离。回想起来真是惊心。之后又找关系,设法离开曼谷,到达清迈安顿下来。
何三坡的女友童天瑶也是一位作家,她说在国内的时候,写东西时下意识的顾虑重重,无形的东西层层捆绑着自己,笔尖难以放开。自从到了清迈,她第一次感到了无拘无束、完完全全创作的自由,从题材到内容,没有任何限制,她想要为良心说话,为枪炮下的玫瑰说话,为被扼住的咽喉说话。如今,这对夫妇已经在此居住四年。童童根据自己邻居缅甸难民的经历,创作的英文非虚构故事已经和一位美国经纪人签约,准备在美国出版。尽管母语不是英语,会面临更多的创作障碍,但是,童童依然雄心勃勃,和很多年轻的双语作家一样,希望面向世界写作,在英文文学领域,占领一席之地。
2021年的合院春节年会,被保留下来,成了合院的一项传统,也带动了一大批清迈华人集体过春节。
紧邻高尔夫球场的另一侧,“泰好艺术度假村” 的节日聚会,吹拉弹唱,在清迈也是出名的热闹。度假村的主办人是艺术家、策展人杜映红。杜说开办这个度假村,不是完全为了挣钱,一来是自己安身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有个和朋友一起吃喝玩乐、谈天说地、享受音乐、讨论艺术的地方。度假村邀请Randy常驻,在村里创作,也经常邀请国内一些玩音乐的人过来小住。
杜映红在2022年9月两会前出的国。这届两会,共产党权利交接,习近平确立未来至少10年对中国的领导权,国内很多人都不看好局势,认为两会后对社会管控会更加严厉,而毅然出走。
杜映红出来后,走了很多地方,在土耳其住了一段时间,还参与了2020年土耳其地震的救助工作。一年后,最终选择了清迈定居。杜映红看中了泰国社会的宽容,不排外,尤其没有暴力排华历史。在他眼里,泰国是个安全稳定的国度,尤其在清迈,华人文化为主体。而且这里的气候和自己常年居住的深圳、云贵一带气候差不多。
“泰好艺术度假村” 附近有一条小道直通合院。合院和周边的居民春节时也来艺术村赶二场活动。泰好艺术村在自己的游泳池旁,搭建了一个有音响,铺木地板,带红色幕布的正式的舞台。杜映红说,“咱这里对面都是芭蕉地,邻居有一点里距离,不会被投诉噪音,即使被投诉,我问过泰国警察,协商解决就行,可以使劲的造。”
“我就适合住泰国”,说完,老杜即兴敲了一段非洲鼓,然后,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