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727 展覽|RE小花盛開的回音
「小時候,我們盯著書桌上百無聊賴的試卷,祈求逃離三坪大的房間,接受全宇宙的試煉。
長⼤後,我們在資訊爆炸中奔波,聆聽整座城市過於急促的呼吸,自以為來到了新世界,卻永遠走不到渴求的美樂地。」
其實有些陣子沒有看展了。
一樓最角落裡有個小房間,是魏如萱、鳳小岳、陳建騏、豪華朗機工的《很難很難》,展場中間擺了一個物件,像個尋常到不行的老家,磨石子的庭院地板,灰色的洗石子牆面,紅磚灶頭,藍綠色窗花,以及家門前那盞永遠不會不見的路燈。
展場裡,唯一的光源游移擺盪著,穿梭在沙灘、公路、站牌、路燈、中洲旅店的招牌,以及象徵家的那些物件,灶頭、大樹、窗花等。
「快樂還在,但我不知道是什麼快了。」旁白是魏如萱的聲音。
不知道從哪句旁白開始,或從哪道光影開始,那樣迷矇的光線。
光打在各個角落,像極了記憶中家門前的那盞路燈。
我幾乎要以為只有真正住過鄉下的人才會懂,幾乎要以為要回到朴子大槺榔的那個祖厝,那個夏天漫飛著大水螞蟻、芒果龍眼長得茂盛的大庭院,那個過了晚上八點,你便幾乎不敢走出家門的鄉下。
想起同個展的另一個作品,劉若英、陳建騏 、邵雅曼的《夜晚的光明I》《有光的地方 II》,邵雅曼取材自陳建騏記憶中有關小時候在高雄故居燒水的經驗,也幾乎要以為回到了國小時那段,生火,燒柴,燒熱水的記憶。挨著巷底那盞路燈的光線下,呼息著煙燻的木材味道,家裡小孩輪流顧火半個小時,小時候很討厭的記憶,長大後發現身旁沒幾個朋友有過這樣貨真價實燒柴燒水的經驗,才開始懷念起當時的那種煙燻及記憶中那樣的光線。
光影游移著,也因為光與影打在物件上、空間裡的變化有太多種巧妙組合,不管自哪個角度觀看,都有它的獨特味道與一種闡釋的可能。
其實也已經很久沒有自己看展了。可以用自己的步調停留,用自己的視角去觀看,很難很難這個作品,不只待滿完整的20分鐘,我甚至在三層樓的展覽全部看完後,再繞回來好好待了一下。在這最角落的小房間,黑暗包圍你,彷彿被溫暖的羊水包裹的初生。或坐,或站,默默流淚,激動澎湃,沒有人會對你側目。
同個時間跟我在展場裡的還有另兩位觀展人,只能說這真的是個會令人捨不得移開目光的作品。光影、音樂、旁白交錯著,很久沒有這種感受,因為一個作品,把完全陌生的三人,卻在同個時空彷彿把三人嵌成了命運共同體。我們幾乎忘情地忍不住追隨著光影、繞著展場轉圈圈,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在每一個暗下的時刻陷入各自彼此的回憶,在每個光亮的時刻,屏氣凝神欣賞光影所照之處的細膩。
「過去的昨日,逐漸趨於緩和。」
記憶並非有去無回,我蹲踞在展場的角落,光影的邊緣,只剩毛絨絨的灰色展場地毯,偶爾提醒著我現實。
「很難很難,刻意逃避靜止的一切。」
記憶裡的那個家,有壁癌,有柴火的味道,有夜晚不敢走的暗巷。
長⼤後,我們在資訊爆炸中奔波,永遠走不到渴求的美樂地,肩上開始加上一層又一層自己給自己的枷鎖與責任,那些害怕還不夠格的,那些害怕會讓父母失望的,那些沒有好好照顧好自己的傷。
當回家變成不是那麼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時,很難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