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共情,我成了裸聊视频那头的女性
一、
又是难以入睡的一晚,打开电报。
德国时间已近午夜,中国应该还是凌晨吧。几个群里的反贼们还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丝毫感受不到时差。我无意加入,用bot随机搜起讨论组来,希望在这碗稀薄的汤中再捞出点什么新的东西。
互联网的海洋实在浩瀚,它能提供十几个地区的赌博信息,几十种不同口味的小视频,与之相比,人性似乎太过贫乏,不外乎就是黄赌毒的老三样,还有喋喋不休的表达欲。
贫乏的另一个例证,就是搜索“新媒体”时,也会跑出来开车群,毕竟我们本质上是贫乏的,再复杂丰富的算法也充实不了它。
于是我点了进去。
不再与贫乏作斗争,而是试图在贫乏中咂么出那么一点滋味来。
二、
起初我以为不过是普通的裸聊小视频,7分长相,只穿着T恤,虽然能明显看出整容与视频变脸的痕迹,但还未夸张到某些网红脸令人不适的程度。有趣的是她的态度,抽着烟,与直播的观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推销着她的付费群,“一个皇冠进永久群,有xxx各种资源”,眼睛却另外盯着手机屏幕,不时熟练地打着字,应该是在谈另一单生意吧。
还是多种经营。
之后她转成付费模式(当然视频肯定是某位付费了的“好心人”分享过来的),开始了她的自慰表演,声音是如此地假,让我产生了不同于Sexual arousal的另一种生理反应,这正是保罗·萨特所说的“恶心”。在她空洞的背景音中,我回味起刚才她聊天时的姿态,有点哭笑不得:这也太不敬业了吧。
三、
我的第一反应,虽然不是国色天香,但是这种长相应该不至于沦落至此吧。但转念一想,那些“正牌”的pornstar,各位宅男的“启蒙老师”中,比她漂亮的也大有人在,为何看其它片子时并无这种沦落感,相反,她们还可以成为很多男人崇拜的对象,成为star。
可见从漂亮女孩到所谓性工作者,本身并不是沦落。而是因为她们是“正规军”,这位只是“个体户”,她们有“职业道德”,而这位不够“干一行爱一行吧”
能确定的另一个原因是,场景,(不是p站而是偶然蹦出来的群组),形式(不是编排好的电影而是直播)的变化,导致我第一次意识到,或是以前意识到却自动忽略了的事实——视频的对面,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一认识,并不是借由“她也是别人的女儿,别人的女友或妻子啊”的空洞肤浅的感叹而达到的。那种卫道士式的“批判式地看”只能反过来嘲笑了自己。我的认识,是通过某种联系而达到的共情,通过一种沉浸式体验,我成为了这个性工作者,我体验了她一路的心理变化,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她脑中也闪过:“这个视频有可能被我的父母,亲朋看到?”
我想到了,但我想不出之后的发展,我想不出这个想法的次数,我也想不出它和视频本身的前后顺序,这可能就是人和人能互相理解的极限了吧。能确定的是,这个赤裸裸(也可以是字面意思的,笑)的视频横陈在我眼前。
四、
别误会,如果我上文显得语带讥讽,那么讽刺的也只能是我自己。直到刚才,我对性工作者都是十分尊敬的,自由市场,自由买卖,本身也没有社会危害性。相反,她们帮助了无数人度过了许多个难捱的夜晚,满足生理,慰藉心理,谈不上灵魂工程师,起码也增进了社会福祉吧。这时,我似乎成了古典(误)自由主义者。
之前的我在看小视频时,都秉承着实用主义的原则,单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从未用意识形态的眼光审视过这一切。但在我边写作边反思时,我猛然想起齐泽克在一个访谈里提过的电影《They live》(中文名《极度空间》)中太阳镜的例子:“意识形态并非扭曲我们视角的眼镜,相反, 它是我们的自然状态,我们需要戴上眼镜才能看到之下的真实结构。”
视频中的女孩,一副困窘的样子。她的困窘,是她自身的态度造成的,是她脸上的冷漠,语气里的不屑,而并不是背景中那个逼仄的卧室。这种环境中直播的女主播不在少数,但如果没有这种反差,我们很难察觉这种表演背后普遍的困窘。
齐泽克提到,当今意识形态运作的另一个特征是:“以前当权者用崇高的道德口号感召人,但事实上却暗示并默许意识形态的遵从者打着这一旗号去满足下流的快感,而如今正好相反。”
的确,今天的各种porn告诉人们,放心大胆地享受无拘无束的“完美性爱”,不带负担地满足内心各种“deep dark fantasy”。但fantasy背后的权利结构却被隐藏了。当整个系统都良好运行时,我们察觉不到它,但当这类“残次品”出现时,当系统出现了不一致时,我们察觉出了异常,我们应自觉地戴上那副眼镜。
此处的所谓不一致,即是这个女孩的不敬业与不职业,人们对pornstar要求的“干一行爱一行”,不还是一种现代化,去宗教化之后的“新教伦理”吗?这种伦理,要求对自己位置的热爱,也鼓励你依据规则爬上更高位置,但却预设并合理化了整个系统的存在,并减小了在系统之外对系统批判的可能性。她在“生产”时的不自由与不自愿,是一丝“裂隙”,让我有机会去一窥那个自由,自愿交易体系背后的权力结构,同时质疑,身在权力结构中有没有真正的自由和自愿。
五、
令人沮丧的是,权力结构无处不在,这个女孩只不过是未被纳入传统的高度发达的av产业结构中,而是通过技术的更新,转入了新的直播产业之中。相比于被旧产业包装的“star”,这里的她更像是一个自我雇佣者。新产业权力结构的不紧凑,使得她身上少了些商品味,多了一丝人味。这可以作为新科技使得生活更美好的例子吗?
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出结构中逃出,也不代表剥削不再存在,虽然对她使用的平台不是很了解,但普通的游戏直播平台对主播礼物的分成一般可达50%。即使她通过直播的影响力,在线下完成了没有中间商赚差价的直销生意,也不过是另一种剥削体系和形式罢了。
但如果她有被包装成star,进入高度发达的体系的机会,你们觉得她会怎么选呢?
还有的人因为天生条件并没有被体系选中的资格。
更有的人通过发达的医学改变自己的天生条件,来使自己在体系中更有竞争力。就如同实习生去工厂低薪干活还要预扣培训费一样。
进一步说,把上文所有的“这个女孩”换成被压榨的实习生,996的白领,满腹牢骚的反贼,郁郁不得志的知识分子,难以融入的移民等等一系列不能或不愿融入体系的人,在体系边缘游荡的人,都没有违和感。这种联系,正是我上文提到的,借此达到共情的那种联系。
环环相扣的体系织成了一张大网,无人能够逃脱。
六、
很难说性欲和私有制哪个更难被清除,假设是后者的话,共产主义的porn又是怎样一副面貌呢?
最后附上视频地址
想什么呢,肯定是齐泽克访谈的视频地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