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爱神的恶作剧 6
第六章 旧事
第二天，林小鸢在网上翻看新闻，看到一家媒体对周滨的专访，报道很长，提到他为客户设计组合诉讼，经过千辛万苦客户拿回了自己的股权。报道对他的设计和手法大为赞赏。林小鸢心想，应该就是司美睛的案子。原来，这个案子结束了，司美睛拿回了股权，周滨当初的诉讼策略起作用了。
“这家伙，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她在心里嘀咕。
报道旁边附了一张周滨的照片，他的笑容意气风发。林小鸢想起两年前他灰头土脸的样子，忍不住微笑。过了一会儿，她又想，原来还会为这个家伙高兴啊？
她又想起，那天早上在酒店，她蹲在一旁，打量着他。睡梦中，他眉头舒展，看起来睡得十分平宁。她看了一会儿，又摸了摸了他盖着的被子。原来不是被子，是条毛毯，只是套着被罩。前一晚酒店的中央空调本来开得很足，许是他嫌热，关掉了空调。这时，房间里有些冻人。林小鸢担心他睡在这里会感冒，想了想，把被子从卧室抱出来，盖在他身上。
这一番动静，周滨睁开了眼，看到她，睡意朦胧地说：“起这么早？陪我再躺一会儿……”
说着，握住了她的手。
林小鸢有一瞬失神，随即拨开他的手，说：“你再睡一会儿就起来吧，我们早点出发，回贝湖城……”
周滨闭着眼睛，却像是清醒过来。他翻了个身，说：“让我再睡一会儿。”
看到他打地铺，担心他感冒。看到案子中有隐情，担心他处理不当将来有麻烦。看到他获得成功，又忍不住微笑。
她摇头叹息。
“林小鸢，不是敌人太狡猾，实在是你太愚蠢啊。”
愚蠢吗？
看到司美睛靠在周滨肩头痛哭的那一刻，林小鸢第一反应并不是生气，而是自己为何如此愚蠢？
周滨刚离开信义所的时候，信心满满，自己手上有两个稳定的公司客户，他想着再开发几个客户，第一年的业务应该不成问题。
没想到，两个客户却先后没有再与他续约，口头说法是，周滨的新东家D&G以前代理过他们的对手，有利益冲突。后来听说，他们签约的律所是一家大型律所，擅长税务筹划，据说能为客户省下大笔的钱。
失掉了这两个客户，周滨一下子失去了重要的收入来源。那时他又没什么其他业务，情形尴尬。
一天晚上，两人一起吃饭时，林小鸢觉得他比平常更沉默了。
吃完饭，财滨说：“司美睛这件事，我想接下这个委托。”
“好啊。周航介绍给你的？”林小鸢知道，作为高级合伙人的周航有稳定的客户，比周滨强多了。周航向来和周滨关系不错，虽然周滨离开了信义所，周航不愿接的案子也还会介绍给他。
“是，周航此前跟我说过，她的情况有些复杂，别人都不愿接。”
“她什么情况？需要做什么？”
“她丈夫陶志过世了。以前他们俩一起经营一家公司，叫德利商贸。德利有四个股东，除了他们夫妻，另外两个是小股东是陶志的朋友，不参与公司经营。最开始，她和陶志两人一起管理公司，一起做业务。公司的销售就是她做起来的。后来公司规模大了，两人在一起，难免会有冲突，陶志跟她说，不要为了公司两人把感情吵没了，不值得。他们俩一向感情很好，她便不再参与公司的经营了。再说，那时他们有了孩子，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
她离开公司后，销售由贾振中负责。这个人做销售的确有一手，前些年陶志管着公司，贾振中做销售，公司收入连续增长，两人合作地好，陶志在公开场合说过几次，要给贾振中一些公司的股份，但一直没行动。
后来，陶志生病，司美睛忙于照顾病人，公司的行政事务由财务经理暂时管起来，贾振中仍然负责销售。他做得还不错，销售额没有上升，但也没跌。
陶志过世，留下的财产中，除了德利公司，还有一些分红很稳定的股票。她把这些都交给了公婆。两位老人拿着那些股票，收入有保障。公婆见她主动把优质资产交给了他们，也对她表示放心，德利公司的股权，两人就没再提什么要求，任她处置。她忙公事，孩子便由公婆带着。
陶志去世后，公司乱了一阵子，司美睛回到公司，对行政和业务都一一细查。财务经理告诉她，听人说，有两个销售跟客户拿回扣拿得挺高，但没说贾振中什么。司美睛自己做过销售，知道销售的通病。以前，陶志一直很欣赏贾振中，加上他销售做得好，司美睛在工作上时常要跟他接触。时间长了，两人日久生情，她想着，给贾振中一些股份，让他把销售管好，以前陶志也有这个想法。她就把自己手上的股权一半都送给了贾振中。她觉得，反正两人要结婚……
一开始，也许贾振中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他另有所爱，对司美睛就不那么殷勤了。司美睛一开始没发觉，还是他们的同行提醒她，贾振中自己开公司了，做的业务跟德利一样，让她留心。她暗中查了一下，公司损失了大半客户，她知道不对，但手上没有过硬的证据。
两人撕破脸的原因，是贾振中的女朋友来找司美睛摊牌，让她退位让贤。她跟贾振中对质，贾振中不承认……
她想打官司，把这部分股权追回来，重振旗鼓。还有，除了这些股份，前前后后，她还送给贾振中一辆沃尔沃、水园道的一套房子。这些，能要回来就要回来，要不回来就算了……”
林小鸢一听到开头，就皱眉。
“股权是赠送给那个男人的？那没希望，她自愿赠送的，要不回来的。”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有可以偿试的地方。贾振中在她那儿落下个旧手机——手机上都是他和他那个女友之间的聊天短信。他说了很多，意思就是，接近司美睛就是为了获得一些利益，说司美睛现在对他言听计从，很快德利就是他的了，两人来日方长……”
林小鸢想了一会儿，说：“这些证据只怕不够推翻赠与合同吧？”
“我想试试。”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林小鸢觉得他似乎有些话没说出来。她也没问。她知道，若是自己有什么不成熟的想法，现下也不会说出来。
“小鸢，这件事会花很长时间，也许我花一两年时间下来，什么也落不着。司美睛现在也没钱付律师费，只能先欠着。”周滨看着她，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你觉得值，就行。”林小鸢拍拍他的肩膀。
“我还需要你帮忙。”周滨看着她，说：“我现在没钱再招助理，现在给孙进的薪水，都是用以前的积蓄……”
林小鸢知道，当初周滨跟D&G约定的，孙进的薪水由他承担，从他的提成中扣，但现在他没有收入，只得自己交钱到财务部，由财务部发薪水给孙进。周滨实在是山穷水尽了……
想到这些，她爽快地说：“没问题。只要不出去调查，纸面上的工作，我都可以帮你。我不会让周航发现的。”
就算两人不是恋人，凭以前周滨对她的诸多照顾，她也不能回绝他的请求。
他们讨论了两个月，周滨设计了一套诉讼策略，计划分三个案子诉讼。第一个起诉贾振中返还车和房子。第二个起诉贾振中损害公司利益。作为公司的股东，与公司同业竞争，损害了公司利益，要求赔偿公司损失。第三个案子起诉贾振中返还赠予的股份。
周滨的设想是，第一个案子没希望，第二个案子拖的时间会很长，诉讼中他们会申请冻结贾振中那家公司的账户，他没法对外付款，生意没法做。这样，他们就有谈判的余地，低价买回那些股份。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第二个案子中法庭拒绝冻结对方账户。这个案子拖了几个月，开了几次庭，最后法院判定司美睛败诉。他们也没得到预期的效果。
拿到判决的那天，林小鸢也有点灰心。她想着下一个案子恐怕没希望了。
那天她自己有事，加班到晚上8点，下了班，她打车到周滨办公室。没想到，在D&G空旷的办公室，冷漠的白光下，她看到司美睛靠在周滨肩膀上，痛哭流涕，周滨低声跟她说着什么。
见她进来，周滨像是想推开司美睛，最终却只是远远地看着她。
司美睛没注意到她，兀自在哭诉着什么。
她转身就走。到了楼下，被冷风吹着，这时，手机里跳出来一条周滨的短信：不是你想的那样，晚点我跟你解释。
林小鸢想着往事，想想当年的愤怒，已然没有了痕迹。
这时，电话响起来。是周滨。
“有没有看到关于我的报道？”
林小鸢笑笑，说：“恭喜你，上了贝湖城的头条。”
周滨笑起来，声音爽朗。他又问：“小鸢，这个案子，我做得还可以吧？”
“很可以。”
虽然看不见，她感觉到，电话那头的周滨笑得很开心。
过了一会儿，周滨说：“范东东的案子——，过几天应该会有进展。”
这句话含糊不清，林小鸢却没问什么。
放下电话，她想着那个年轻人，忍不住轻声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