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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n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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呓语是岁末寒冬来自被窝的馈赠

Sin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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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固然是青春的坟墓,但我的青春已然逝去,是时候将它埋葬在被窝中了。

本文写于2020年十二月。


(冬日,傍晚是我喜欢的时段。有一天我散散淡淡地在楼下的一小片区域晃荡,在街边看见围栏以内刚好路过两个人;深绿色的草木与暖黄色的灯光相互映衬,从相框的两侧向内泼洒,凸显着这陌生的一双人。)<checker-extension class="_1KJtL" style="position:absolute;top:0px;left:0px;pointer-events:none;z-index:9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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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不起眼的周末的上午,室友们都已经出门,我终于可以享受这片小天地里独自的声音,没有刷牙声,没有洗衣机转动声,没有打游戏激动的叫喊声,也没有突兀的笑声。于是我打开电脑,终于可以用扬声器外放,终于可以调到我偏好的音量。

我播放着我账号内的“我喜欢的音乐”,一曲曲我早已听到烂得都想删掉的曲目在此刻听来竟如此美妙。它们似有不同的面,曾经的我听到的是一面,此刻听到的又是另一面。又或者说,是我自己有不同的面。

于是我时而躺着,时而坐在椅子上,时而坐在床上,就什么都不干,只是听音乐,思绪不知飘到宇宙的多远,飘到内心的多深。这个房间很小,但对我来说已经够用,甚至还有太多我陌生的角落,但此刻,我知道音乐在震颤着这个房间的每一处角落,对我来说,这里便是整个世界,整个我所觉得足够的世界。


一,

小学时,爱好的构建是现实的、小范围的,我喜欢什么样的事情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的同桌、我的前后桌、我在班里那几个比较聊得来的朋友,他们喜欢什么。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骑自行车成了我们这一小撮人的爱好,那些只有两节课的下午,放学后我们便有时会约出去骑车;在周末,这成了另一件阳光灿烂的事情。那个时候,骑去离小区最近的那座天桥成为了一个最远大的目标,那座天桥如此宏伟,如此高大。再后来,我们会去骑山,还记得互相教如何S型骑车,还记得从山上往下“飙车”的快感。

这一爱好与圈子一直持续到初中,由于年纪的增长与对远方与自由的向往,我们会骑得更远一些,去海岛,去市中心……但是很多时候我们仍然喜欢在自己生活圈的附近逛荡,去那家大家都喜欢的奶茶店,去路过县一中……

记得有一次,大概是傍晚,我们骑车打算去参观我所在的初中(因为这个时候大家已经不同中学了)。路过这条熟悉的每日都会经过的菜市场街道,路过那家每天上午都会有一大队人在排队的肠粉店,我们终于到了这里。不过天色渐晚,街口行人少了许多,只见得喧嚣声过去之后,这里渐渐变得沉寂。我们继续骑行着,路上有说有笑,聊着最近班里那个疯子,聊着谁谁谁的班主任多么混蛋,不过似乎路途遥远,我们聊了很多,竟然才能够到达。啊,熟悉的我的初中!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父母开始打来电话催促归家,我们仍然决定要上楼去看看。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很熟悉,于是我带路,不过由于周末,没有学生也没有老师,整座校园除了保安室都是熄灯状态。

我们爬上漆黑一片的楼梯,抵达了教学楼的最顶层,往下望向就在旁边的操场。

眼前的一切令年幼的我们如此震惊——原本应当是操场的位置,现在竟是这布满金黄色的古代建筑,亮得刺眼的灯光把我们的脸部与瞳孔照得如此清晰。瞳孔里映照的,就是眼前这座从未出现也从未被想象出来的黄金城——用黄金制作的中国古代建筑与街道,广告布条与熙熙攘攘的行人,屋檐与建筑的每一处边框、行人、街道的砖瓦、路灯、街上的广告布条与售卖的商品,无一不发出刺眼的金黄色灯光,与教学楼惨淡的一片漆黑形成多么鲜明的对比!

在这教学楼的顶层,坐着一位老人,老人的帽子与楼下的黄金城一样发出刺眼的金黄色,他对我们的震惊表达了悲悯,同时欢迎我们下去看看。朋友看了下手表,竟已午夜十二点过后,作为初中生,真的该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我们没有多少聊天,没有来时的那般嘻嘻哈哈,只是每个人脸上都如有所思,都神情凝重。


二,

2019年12月底,考完试回到家的我开始看《西部世界》,里面有一个小情节,大概意思是梦境里的东西才是真实的,现实反倒是科技人员给你用模拟器模拟出来的。于是剧情里的主人翁(之一)在慢慢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就决定在每日醒来时将梦境里见到的人画下来,再后来,她发现她藏了一整个地下室的画,画上竟然都是同一个人的模样。

想来我也闲得没事干,于是决定以后每天不管是早上起床还是午睡醒来,如果还记得梦的,就要赶紧记下来,把所有细节、人物、场景、时期时间全部一锅端记下来;并尽量将这个计划执行整个寒假。

后来,因为疫情,整个下学期直接没了,2020年的绝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在家里度过,实际上就是贤者模式,于是这个“记下昨夜的梦”的计划竟然就这样持续到今日。

一开始,我坚持用文字记录,不过这实在是太费脑子太费时间,索性用手机录音,反正也不会发给人看,反正我自己大概率也不会去翻出来重新看或者听,就记着吧,说不定十年后就感兴趣了呢?

不过单就这个“记梦”的过程便已足够有趣,明明是一大堆不相干的人物,他们出现在我人生的不同阶段不同时期,可是偏偏在梦境中就互相称兄道弟了;一些场景也是如此,明明是高中时我的宿舍,拐个弯竟然到了大学图书馆,再拐个弯竟是家里书房……

不过这个习惯很是费精力。在将醒未醒、半梦半醒之间,人的意识似乎分离为两个,一个在梦中,继续着未完的故事, 另一个已经意识到那是梦而不是现实了,在加上我已经有了想要记下这梦的任务式思维,于是会强迫着自己要记下这梦,于是继续着的梦与慢半拍仍然在强记这梦的两个意识就开始冲突与混乱,甚至有有种你追我赶,你死我活的感觉。等到梦渐醒来,从桌上扯下手机开始录音的时候,又是那个介乎半梦半醒的意识与现在这个全现实的意识之间的你追我赶,一个在记着,一个想要提取这些记忆赶紧对着手机说出来。所以大概会有三个意识在这一时间段内出现,并且两两同时出现并斗争。

在按下“停止录音”键之后,会觉得这个世界陌生而且恍惚,“这真是我一直所在居住的房间吗?”“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等到在刷牙时,又是陌生的洗手间,还有镜子里那个陌生的面容。

还是刚刚的梦境比较真实!


三,

大概是2012或是2013年,苹果出了两段广告,叫music everyday和photos everyday。轻快的音乐加上日常片段式的画面深得我心,一直是我最喜欢的广告之二。前几天重新找出来看时,依旧是那样喜欢,只不过曾经觉得很日常也略带有超前的画面在如今看来竟然已经有了年代感:拟物化的手机系统界面、有线耳机、4英寸屏幕、全景照片……

二十世纪那几家科技公司对人类生活方式的改变还真是巨大:索尼的walkman使得人们在大街上边走路边听音乐成为了一件寻常的事情,iPod又使得音乐数字化,而今天的音乐更是网络化,使得我每天出门路过那几家唱片店时总觉得有点亦幻亦真;手机摄影的兴起同样使得普通人,甚至是对摄影与器材完全不晓得的人也可以拍出不错的照片,更为重要的是,它提供了记录的大众化。

那天去apple store试听新出的耳机,云端音乐、无线、由算法推荐的歌曲,智能化与自动化的识别……虽说这就是我们每个人的日常,但是在店里体验,那些日常中不易被察觉的事物的性质被更为凸显,绚丽的广告动画、服饰一致的工作人员、精准到一定令你满意的音乐推荐……这一切竟令我有些许不适。

随后我去到学校的图书馆,这是我原本的计划。

我穿梭在第七层的书架之间,寻找着我想借的书,封面上那些褪色的图案在显示着它经历过的岁月。可以想象,这些封面的设计在当时正流行,读者一看到这样的封面该是多么欣喜若狂。但年岁已经将封面那艳丽的张扬磨去,留下的只是翻开之后泛黄的书页以及不知是谁有意无意夹着的书签。一切的感动最终还是留给了文字。

隐隐约约听得见在不远处传来的窃窃私语,大抵也是在选书吧!书架上的书整齐又略显凌乱的摆放,啊这一切多么鲜活而真实,相比较于互联网的推荐算法,这里的年代感与空间感强调了人的主体与精神世界的广阔。

说到底我还是一个思想偏好老派的人。


四,

我在馆里寻了一本林白的书《死亡的遐想》,1998年出版。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这个作者,书籍的尾页,贴了图书馆的一张Date Due,大概盖了十几个印章,2006年之后,就再也没有新的印章了。那时的读客真好,借个书都留下自己的足迹。而今,编码构成的借还书系统取代了这样一个盖章的传统借还书记录系统,同时也抹掉了读者与作者唯一的纸张联络。

书籍的扉页,林白写了《几句话的序》,

我的散文写作是一种个人化写作。它没有传统,缺乏规范。

个人化写作并不是一种风格,它只是一种立场,它以个体主体性来面对生命,这种写作所表现的世界也是个人的感官所感受到的世界。

以上所说的,并不是一种原则,所以这里所收的文章,也并不是按照什么原则写成的。不管是诗歌、小说还是散文,我写作它们一向没有太明确的原则,有的只是一些模糊的理想,我觉得这样比较合适我,若原则比较强烈,甚至涉及到某种主义之类,可能写出来的就是别的东西了。

别的东西当然也好,只不过不是我的心性。

97年6月3日

到底还是喜欢这样随心所欲的人。在一些场合,你当然需要要求自己遵循规范的写作,但是在另外一些场合,也要有自由的时光,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全然不去理会格式与结构,否则人的一生都活在规则之内该是多么没意思。

写文字就如同梦境,一样是自己的一层意识,一样是一种形式的飞翔。

我向来很反感小学中学时代的语文科目作文题目,一方面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获得过高分,我从来就是受到了语文老师的不喜欢,这种挫败感使我对整个系统产生了抵触;另一方面,那种规范化的写作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应试教育或许适合一些其他的科目,但是就作文而言并不完全适合。甚至对于很多人而言,原本对文字还有点兴致,被老师与家长一强迫,说你要去报个辅导班你要去训练,一下子以后看到汉字都觉着烦人了。

再者,那个体制似乎不打算训练人的自由写作的兴致,只是认为你必须遵循一定的格式与规则,最好完完全全按照老师说的来做,只要你能够写出来规范的表达,那就是高分。说白了,你只有无限接近那个规则,向着它无限地靠拢。

那个教育体制的荒唐之处在于,在课堂里深情朗诵“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语文老师,出了教室可能就是一个媚上欺下的权力崇拜者。在学校宣传片里表现得多么文人雅致的中小学校长实际上是一个等级制的拥护者,校长儿子在学校里面甚至可以成为一个连老师们都阿谀奉承的实至名归的太子。

本身就是追名逐利之人,哪里能够教育出具备自主灵魂的学生,教育出来的不过是一群你认同我我认同你我们互相认同并且“师生关系融洽”的机器罢了。

前段日子看到有朋友分享近日阅读,是来自梁实秋的语句:“来客不必如何风雅,但至少第一不谈物价升降,第二不谈宦海沉浮,第三不劝我保险,第四不劝我信教。”不能够更同意了,对于太过渴望权力与渴望金钱的人我大抵不会喜欢,稍微相处就会产生强烈的抵触情绪。对于有想法要改变我的人,我更是一打早就极度排斥。

说起来我的思想极其简单:不喜欢世俗世界、不喜欢世俗的人,排斥世俗的人。


五,

我现在发在公众号的文字,一篇下来可能要有五六千字以上,我不喜欢编辑,觉着就这样一锅端全部一起整合成一篇得了,分得太开了也没意思。但是基本上算是记录了我在一段时间内不同状态的情绪与思考。

我几乎在生活中的每时每刻都会将那些一闪而过的灵感记录下来,本子、手机笔记App、手机录音机、电脑Word、Pages、Markdown、MWeb、甚至就发送给微信里的某个好友。等到要来整理成文的时候,竟寻找得手忙脚乱。但换一个角度想,这些心海上空偶然划过的流星,就散落在我生活中每一个不起眼的小物件里。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如同置身于自己的宇宙中的银河,我渴望自己能坠入诗中,向着流星而去。

仔细算下来,这个公众号创办到今日已有两年多,关注的人很少,从后台数据看来,基本上一半是我的微信好友,一半是不认识的,当然关注归关注,有没有看文章是另一回事。虽说很少吧,但是这样也很好,我一直是那个观点:孤岛的存在有两个原因,一是不易被察觉;二是很多人察觉了也觉得自己于孤岛不合适,于是便自主离开了。

今日的社会有同质化的倾向,保有自己一份清幽的场所是个难得且不容易的事情。


六,

上个月艺术馆举办了一个波提切利的艺术展,说是从乌菲兹美术馆借过来的珍藏,实际上在此之前我没听说过这个画家。但讨论的人很多,也觉得高端,于是便约了朋友去看看。

但我发现我果然还是欣赏不来西洋画的浓重色彩与锋利笔锋,于是走上几层楼去寻另一处展馆,是一个主题为“淡泊明志”的中国画展区,里面的画作大体以山水写意画为主。

大概是从小有学中国画的缘故,我实在是喜欢写意,这种中国文人独有的风骨,人与自然界(或者说整个外界)的关系被这些山水写意画表现得淋漓尽致,人始终是渺小的人,自然始终是宏大的自然,林幽时忽见山,山中有凉亭,凉亭里孤者独坐。

说到底我是一个很中国的人,我喜欢儒道释,喜欢侠气,喜欢一个有江湖味道的地方。从“天人”关系,到“处江湖之远”。

在这个展区里的一个小片区,展示着各个画家墨笔之下的桃花源,画作都很小,保护很好,轻描淡写一般的墨笔字与墨笔画,竟勾勒了一处那些人共同的内心园地。这园地奇妙,大概少有人知道其真正所在,但很多人心中都有这一片区域,有的人画下来,有的人写下来,有的人藏着不说,千百年来代代如此,以至于装横精致端庄的现代艺术馆也有一处片区仅属于桃花源。


七,

人生走到现在,逐渐懂得了父母面对生活的那种闲淡、稳定、沉厚。对比山河远阔,柴米油盐更有它独特的魅力。一处居所,一日三餐,阳台花草,干干净净的室内环境,在单位工作时想着家,在家时就闲适,这比什么都强。人不必做外人眼中的艳丽人生,不必成为外人眼中的鲜艳华丽;散散淡淡、安然自得要更为美好。人可以这样活,也可以那样活,到底不过几十年。

更为重要的是,不要被世俗的审美与标准束缚住,那会令人痛苦,无论你是否“成功”。那样的人似乎喜好对号入座,他们恐惧言语,这大概是由于对外在物过分追求所导致的脆弱。


八,

乌斯怀亚是我们所在的这个星球上我最向往的地方,那里是全球离南极大陆最近的人类城市,同时,也是离威德尔海最近的城市,去那里的游者大抵全是奔着南极去的。

我也在幻想有那么几个月极夜,我就去南极的某处呆着,纵使寒冷得脸上皮肤开裂,我却可以望着深空。我知道在我的头顶上是漫天星空,是银河宇宙,我的所在是一颗边缘星球,或者说,一粒尘埃。

记得去年有一部受到很多人关注的短篇剧集《爱、死亡、机器人》,其中的大部分剧情都已经遗忘,但是有一集使我印象深刻。在那一集中,主角是一位从事艺术的机器人,并且受到众人追捧。在它的生命的起初,它只是在一个游泳池之中进行无意义的循环往复的作业,随后它产生意识,并且思考宇宙万物,随后创作了很多艺术品,但是短片的最后它选择在万众瞩目之下完成自我思想的断弃,它毁掉了自己的思想,并回归到生命起初的无意义循环作业之中。

人于宇宙,实在太渺小,你不必去做思考,那只会徒增烦恼,并越活越乱。

宇宙以内,尘埃之上;日暮银河,似远实近;繁星之下,坠入诗中。


感谢阅读至此_

被窝固然是青春的坟墓,

但我的青春已然逝去,

是时候将它埋葬在被窝中了,

冬晨是个好时光。


本文文字及图片皆为作者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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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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