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不可以卖淫？”
馋着奥斯卡最佳影片的头衔，我慕名在三周前的周五一个人在家观看了Poor Things（《可怜的东西》）。看完后我生闷了最大的遗憾：“哎呀这样好的电影，我竟一个人看了！我应该和朋友们一起看才对，这样看完后我们就可以一起交流观后感！”
为了排遣这般寂寞，我打开了豆瓣影评，发现尽是一些“unreadable 文字”——只是对我而已。豆瓣上的影评看起来冗长无趣，无一篇一刀见血——好像我心里瘙瘙痒痒，却找不到到底是哪块地儿在痒。不文艺了，说白了就是找不到共鸣罢。
寻至小红书，映入眼帘的则是“超大尺度”、“假女权”等字眼。所幸影评大都辛悍峻爽，针针见血——这里有个but，我大多数都不同意。
这部电影确实是块美玉，我也承认这块美玉的瑕确实掩了瑜，但不妨碍它还是一块美玉，独一无二，世间仅有。小红书网友评的“难道她没有月经吗”、“女主在探索自我的过程中的所有身份角色都恰若父权男性所希望的那样”……的确女主角Bella在影片中的身份便只是女儿，妻子，母亲，妓女，想要体验practical love的女朋友/未婚妻。我不认为现实生活中的一位女性不可以恰好是这些角色，不过影视剧作品应当承担着艺术、文化的传承、宣扬、创新的精神和责任。既然想要创造出极致的作品，却还让它迎合传统父权男性的刻板印象，未免了无生趣。不过对女性来说极为重要的月经，如撒旦又若天使，支撑又控制着女性的身体，竟从Bella身上消失无影，实乃创新。
每看一部电影，我总会不自觉地在片中选择一位人格品性和我最为相似的人物进行代入，至于这之下的原因和逻辑，我还没有兴趣去深究。就像《封神》，前前后后我刷了三遍有余，最爱便是姜子牙。我爱Poor Things，爱女主角Bella。她的思维方式跟我的真是太像太像了，爱自己的人怎么能不爱像自己的人呢？就像孤独的人在世间终觅得知己。
我想在这里插入一篇谷歌影评：
“I went into watching Poor Things feeling concern. I am an autistic woman and earlier today I'd read a few articles about disabled people leaving the cinema early into the film due to it's ableist language and tropes which appear early on. And when I was watching the film at this point myself I felt uncomfortable and concerned. Yargos Lanthimos definitely did not handle everything delicately and there were parts of disabled representation which made me cringe. The early use of the R word was quite unsettling, and the way men take advantage of Bella Baxter sexually was quite haunting when considering the amount of developmentally disabled people who are sexually abused. However, by the middle and end of the film I had a huge smile on my face. By the end these concerns were completely turned on their head, with Bella becoming one of the best representations of a neurodivergent woman I have seen in years. I felt SEEN watching this film. I felt represented in a way I have not experienced before. My personality has always felt odd and different and not something I think I have ever seen on screen, and Bella became the recognition I've desperately wanted and needed for years. She is one of the first women with a personality like mine I have seen have sexual desires, and be sexually desired by others. She is funny, intelligent, strange, insane, autonomous, and a sexual being - despite the pre-conceived notions of others about her brain……
We finish poor things in a garden full of strange people who accept themselves as they are, and full of a screening of people who love them, and who I hope will leave the cinema ready to love and accept us strange folk in the real world too.” -Phoebe Winstanley
总算搔着痒处。关于影片中有多处冒犯developmentally disabled，我在看的当下确实略感惊愕，还想着：“噢，原来‘retard’这个词在那个年代是ok的！”该影评作者Winstanley认为Bella是和她一样的neurodivergent woman，我其实在电影开头的时候也有着同样的问题——我没觉得Bella有智力残障，而是疑惑难道她和我一样也是光谱上的一员吗？我怀揣着这个问题一路看到结尾，得出结论：不是；只因她在和社交中并没有表现出不自然或窘迫（which is one of the most common symptoms of ASD）。但后来又细想，光谱那样美妙和无穷，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在光谱上的哪一点。所以我先去掉我这个否定的结论。关于是否因为同是谱系人士，所以我才觉得Bella的思维方式很像我，我能更好地代入并深深理解她、爱上这部电影呢？《与神对话》里那位“耶和华”说，现代科学最喜欢把有灵性的孩子都诊断为自闭儿和过动儿——我只是和你不一样，你就把我订上“确诊”的标签。狂傲无知且无聊。
整整三周，这部电影每日都在我脑里进行3D环绕。我只看过一次，片中还有许多艺术细节诸如隐喻、象征，我都还未来得及细究过，所以这篇文章万万算不得是影评，只是我个人对这部电影的一些影评所引申出的扯得很远很远的思考。网上最主要的负评便是：“为何一位女性的自我探索和觉醒要围绕着性和卖淫？”
我讶异：她为什么不能卖淫？
无论是重生前后，Bella都是一位养尊处优的资产阶级人士。一具性成熟的肉身加一只婴儿/幼童的大脑，没有来自学校和家庭的教育，她首先是探索自己的物理身体，味觉灵敏到挑食，到用“伊甸园”的苹果自慰，再到远走他乡和浪荡律师Duncan旅行，边旅边做爱。Bella一出走“伊甸园”，电影镜头瞬间变为彩色，好像夏娃终究离开上帝和天使的极权控制，trying things that has shown her how lively life can be。不try过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呢？还有负评说Duncan诱奸、骗炮Bella，我不同意。在我看来，这是Bella反抗家里父亲和未婚夫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自由——决定自己可以去哪里和和谁做爱。还有负评说：“这个电影就是一个巨大的恋童癖作品”——我又思考，如果肉身性成熟了，但是心智尚未达到社会上所认为的“成熟”，也不被认为可以自主决定自己的性行为发生与否和性对象吗？父母们禁止儿童、少年发生性行为，难道不就是因为她/他们的身体尚未性成熟，而过早的性行为会阻碍身体的健康发育吗？那如果她/他们的身体像Bella那般健康成熟呢？申明，我绝对反对对任何人类的性侵害，但是我认为影片中Bella有自主的思考和决定能力，绝非被“诱”被“骗”——是谁把性神圣化、“圣洁”化？然后仗着自己是社会中的“绝大多数”，傲慢地想要保护neurodivergent人士的性安全，选择性地忽略她/他们的性欲望和性需求呢？
在“为什么不能卖淫”这个话题上，还是要绕回中文圈feminism最流行的那句“向下的自由不是自由”。这句话最开始是用来评论Blackpink成员Lisa去疯马秀表演之事。当时看到中文网上feminists强烈谴责此事，我心里只觉得“她要干什么是她的自由，关我屁事”。中国feminists更被各国网友批评为“女拳师”，比韩国和泰国网友还要炸。我仔细查究，发现原来是中国feminists认为Lisa身为有影响力的明星偶像，没有倡导行动主义和科学主义，反而去“跳艳舞”，这给less privileged people错误引导——让她/他们觉得：“噢，连Lisa这样的大明星都去跳艳舞了，我虽然书读不好，但以后像她一样也不错”、“情色行业有名人效应更发展蓬勃，我宁愿盼着孩子们进入此行业赚快钱，而不是辛勤缴学费读书几十年”。
醍醐灌顶并立刻加入对方。我认为这很慈悲。也许是因为中国是社会主义、无产阶级掌权的政治制度，所以中国的feminists都更考虑the less privileged的思想和境况，而不是什么上层人士本就泛滥的屁自由。这里我又有一个but——上层女性并不应该被feminism排除在外。如果她们确实想要通过做爱做的事来体验生活和探索自我，可是却因为有了社会对有钱有权人士的期待和更高的道德束缚被夺走了通过爱好赚钱的权利，那么怎么样才能让保护资产阶级女性从事情色行业的权利和自由，同时又保障the less privileged的人权呢？
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出台法律法规要求情色行业的employers在招聘时必须要求应聘者出示财产证明，证明应聘者并不是被生活困境逼迫来从事自己不爱的工作，而是真的想要来探索自我，冲破规训。but字虽迟但到——那又要如何保障那些生活有困难但又想要通过做爱做的事来赚取生活费的人们的权利呢？这样一来，情色行业便变成有钱有权人士的专利，生活有难的人们的工作途径又少了一条！更别提employers会不会守法、人贩子伪造财产证明等等的阻碍了。
同理还有代孕这个议题。代孕在美国是合法的，但是在中国却不合法；从事性工作在日本和泰国等国家的一些地区是合法的，在中国也还是不合法——还是慈悲，还是想着the less privileged。在这里我想起之前的一个网评：
“所有女孩都以为自己是买家，殊不知哪日经过小巷时被人一榔头打晕，醒来时已经在昏暗阴冷的地下室，从此以后快乐和自由不再是属于你的词，自己身上的器官将被迫0元出租，一次又一次。”
虽然不得不承认，在美国“合法”代孕的母亲们可以用得来的报酬支付自己上法学院的学费，这么一想来，一位律师和一位负担不起学费的穷女高中生就差一次代孕。但还是有那句but，always think about the less privileged。一旦代孕合法——女性子宫商品化，非法拐卖便开始钻空子。美国每年多少女性失踪？什么财产证明、知情同意书，都不是阻止拐卖女性和剥夺the less privileged的人权的好方法。
为了保护资产阶级人士们的权利，我搜肠刮肚想尽一切可能可行的方法，费劲心思写了这么一篇荒诞的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