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植被,正在生长
有一天,有人对我说,你好像一直都在演戏。
我感受到了冒犯,演什么鬼戏。
她也确实略带嘲讽,渴望但又尽量克制地冒犯我:你在演一种受欢迎的样子。
彼时她是我亲密的朋友,我感到很不舒服,但不想显得生气了。
她进一步说明:你在可爱、温柔、尽量保持美丽,在做给别人看。
嗯,也就是,她在说我装。我当然火冒三丈,突然说我装,这是多大的恶意?但我没有反击,我在想,哪怕我真的在装,也是我自己的选择。装是坏事吗?
后来,我与这位亲密朋友因其他事情分道扬镳,但她的这项指控却从未离开过我。在不断的反刍中,我确定她是充满恶意的,想要冒犯的,企图嘲讽的;但也确定,她是对的。
我没有故意在装,这是问题所在,如果是故意的,这是件好事,至少是我主观意志的体现。可怕的是,我确实在演绎一种有可能获得最大收益的人格/性格/特征,却完全不自知。这是因为,我从小到大在一些人格之下获得了很大的认同,以至于我不断地强化它们,让它们全然“组成”了我。我安静,时而活泼,时而深沉,友善的微笑,展示独立思考能力、独特品味,然后我获得了“女神”“特别”“美好”“难得”之类的标签。我受欢迎,我受我看中的人的正面肯定。哪怕我不再需要在恋爱市场上流通,不再渴望谁的目光,哪怕我已经有了女权意识,我依然,在使用这些人格和社会接触,并不自知。
这可以说是来自社会的激励,或者说是规训。我不是市面上最流行的性格(最吃香),但我在局限性内尽最大可能让自己流行或不至于被拒绝。我是被塑造的。
可是,若非如此,什么样的我才是真的我呢?我不可能是一座自始至终的孤岛,我必然来自我的社会。
我所经历的如果被否定,是不是也是在否定自己呢?
但是,不一样的是,我已经知道自己是被塑造的了。哪怕我无能为力违背主流意愿,但至少我已经知道,我被迫或主动做出了什么选择。我长发及腰,或是寸头,奇装异服,或是搭配得当,涂口红,或是不涂,抿嘴微笑,或是大声抗议……我知道我做出了什么选择。我也逐渐知道,我想做什么选择,放弃外界的肯定,遵从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