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大惡者多行小善

電影First Reformed(2017, 中譯《牧師的最後誘惑》《首次自新》《因罪之名》)中，沒有壞人，勉強要找的話，就只有長期奉獻支持巨型教會「豐盛生命堂」，又冠名贊助「第一歸正教會」250週年典禮的巴克企業CEO巴克先生。但在教會眼中，他應該屬於好得無比的弟兄。他對男主角Toller牧師的各種批評，老實說，真的很有「親切感」。我對導演兼編劇Paul Schrader愈來愈感興趣（好吧，老戲迷可能已知，《的士司機》《蠻牛》和《基督的最後誘惑》都是由他寫劇本的）。

雖然最初Toller牧師跟詩班女指揮談起他時，對他的印象都不佳，一個覺得他要確保對堂慶典禮沒有白捐，一個覺得他只是把教會當停車場；但他第一次出現時，開頭幾個鏡頭寫得挺好。雖然是大企業CEO，但衣著樸素，跟牧師約在街坊茶餐廳見面，叫了個蘋果批，原因是店裡自製，且用本地有機材料。還親自去印刷廠拿了堂慶紀念特刊的成品過來，又安排好之後的郵寄及書室發售。～來到這裡，無得彈吧！

母堂主任牧師談到座位表及程序，州長坐哪裡、市長坐哪裡，誰會介紹誰時，Toller牧師看著特刊內歷任牧師的照片在沉思：「那些偉大的牧師、十架的忠僕，多年來的服事、洗禮、告解、葬禮、講道，無數小時的禱告，承受的苦難，是上帝賜予他們力量嗎？」——突然，巴克先生問：「不會有政治元素吧？」

當你以為他緊張市長、州長在場有何影響，會否違反「政教分離」的原則時，冷不防他拿出份網上新聞的列印來。看來早有預備。原來Toller牧師早前為一位自殺的環保人士在廢料場主持喪禮，詩班唱了一首有關環保的歌，事件被媒體報道了。雖然Toller牧師只是按死者的意願安排喪禮，但經營能源產業的巴克先生認為這是「政治活動」，更害得母堂和子堂的名字都被提到。

Toller牧師有點按捺不住，質疑難道關注受造世界不對嗎？巴克先生即時搬出我們熟悉的「環保好複雜，你識條鐵咩！」論調，再反守為攻：「你知道上帝怎麼想？你跟祂聊過？祂親口說過對地球有何計劃？」當發現牧師曾輔導過死者，更直搗黃龍：「你輔導他，然後他自殺了？牧師，我覺得你該退後一步，在批評別人前先檢視自己。 」完勝。KO。技術性擊倒。我有種他鄉遇故知之感！

後來Toller牧師這隻被打敗的公雞，上網尋找，才知道巴克企業原來全球最主要的污染者之一，並協助撰寫法令條文以迴避環保署的保護法則。當然，母堂豐盛生命堂是企業固定的捐款對象。

有趣的是，牧師更「深入敵陣」，私下去參觀巴克企業。導賞員提到，巴克企業是首批注重環保的公司，眼前這個地方就是用來回收塑膠製的馬克筆。（嗯，令我想起麥當勞的無飲管政策。）

之後牧師一個人享用魚生時，巴克先生一群西裝友正好在附近談笑風生。為甚麼安排大家吃魚生而不是吃西餐？大概因為環境污染對這類講求新鮮衛生的食物影響最大吧！

最後我們知道巴克先生準備在堂慶典禮發言，由州長介紹他出場。

寫到這裡，我覺得再加太多評論已是多餘，編劇是高手，用有限的篇幅，將一個次要的角色塑造得活靈活現。我們常說「成大事者不拘小惡」，其實「成大惡者多行小善」，這些小善使到他自己以及他身邊的人（尤其是受惠者）相信他是個善人，並對其惡三緘其口。

這齣戲還是不要在教會播放和討論，太過政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