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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啟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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濁水漂流:混雜、夢幻、樓閣

葉啟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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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劇透光光,未睇又準備睇者勿看!
圖片:濁水漂流面書(https://www.facebook.com/driftingthemovie/photos/a.107130654640941/170295251657814)

開頭

吳鎮宇出場一下真的令我口呆目瞪:由第一個鏡頭放監,還未開口說過一句話,那游離無神的眼睛、似笑非笑的嘴,以及好像不受控制的面部肌肉,已經為輝哥這人物說了千言萬語。片頭過後,強哥回到露宿的街頭,在街上脫褲啪針,然後由着褲子半脫不省人事,連我也替強哥感到尷尬,但這正是露宿者把街當成家的生活。第三幕,入夜,警察和食環說着官方語言,用政府的「合法程序」,將強哥和朋友的家(他們眼中的垃圾)一掃而空,強哥憤然反抗,和警察據理力爭的場面,將影院凝住了。執法人員的欺壓,被權力無理威逼的怒火,現在沒有一個香港人會覺得陌生。〈濁水漂流〉的頭開得非常好,精準的為整齣戲定調。


混雜

導演在開場前說,這是齣「寫實」的電影。由細到大住深水埗的我,覺得戲內深水埗的氣味很真切,而且是今時今日的深水埗:舊建築物和街坊老店悄悄消失,換上一棟又一棟和四周舊樓格格不入、名字別扭的新高樓大廈,遠看就像深水埗在生刺;可是,深水埗街頭的擠逼混雜,就像細菌般生命力頑強,總有方法將一切侵蝕,融合進這擠逼混雜之中。這擠逼混雜,令露宿者得以安身,而露宿者也倒過來滋養了這擠逼混雜。這個深水埗的生態,就是我認識的深水埗。


夢幻

但〈濁水漂流〉也是夢幻的。除了清除露宿者的政府人員外,戲內所有角色都是善良的,懂得為他人着想,互相照顧。戲中露宿者和「正當」頗有距離,他們坐過監,很多都無業,有毒有黃有偷,但這些過去和行為,在戲中展示為他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無損他們善良的本質。雖然露宿者的演出都很精彩,特別是謝君豪、寶珮如和朱栢康,甚至是討人歡喜的,但後來再想,又覺得有點像性格分明的動畫人物。

戲中露宿者幾間屋的社區,比起高樓大廈的鄰居更為親密,好像一個大家庭。大部分的痛苦諸如無業、病痛、毒癮,都好像因為這樣緊密的關係,變得可以克服。這些露宿者日常生活的友誼和歡笑,令我到了電影中段,覺得他們生活得好像還不錯,全然忘記了他們正在露宿街頭。至於夢幻的角色,當然有一心想幫助露宿者、彷如天使的何姑娘(蔡思韵),也有墜落天橋底、來歷不明、身手了得的木仔(柯煒林)。在一眾各有故事個性的露宿者之間,何姑娘好像一個陪襯,是露宿者和無情的現實世界之間的一道小橋,在戲內一味地做老好人。木仔設計得像孫悟空,雖然身無分文,依然能耍出七十二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兩個夢幻的角色,都是一眾露宿者特別是輝哥的守護神。


樓閣

雖然我嫌木仔這個角色和他的場境太過夢幻,但他帶輝哥潛進新豪宅牙籤樓(還要是市區重建局)的地盤那一幕,夢幻之餘我倒是喜歡的。在這一刻,露宿街頭的輝哥,終於可以由住宅大廈的高度,也是絕大部分香港人的居住高度,俯瞰自己居住的地方。我對林姑娘最有印象的一個鏡頭,不是她幫助露宿者的好人時刻,而是她獨自坐在高樓大廈的家內若有所思,彷彿一下子填補了很多有關她的空白。到了後段,木仔也回到家中,住進另一座高樓大廈中的舒適房間,但那時已經看不到他以往的精力。這時,我想起片頭在不同地區和天橋拍的高樓大廈,雖然喜歡,但還未明白片頭的意義。大廈的高和街頭的低,正是絕大部分人和露宿者之間實實在在的差距。居所高度的強烈對比,除了有異樣的美感(無法不想起Michael Wolf),也是對香港這座城市的批判。


終結 

一切美好的夢幻過後,劇情忽然來個大扭轉,對輝哥的打擊一宗接一宗,先是老爺過身,接着儼如兒子的木仔離開,然後好顏知己陳妹和蘭姑上樓,最後大勝也因官司離他而去,露宿者大家庭變成孤身一人之際,政府又來勒令清場,用鐵絲網將輝哥的屋圍了起來。這樣的大起大落,我還在想編劇會如何收科,沒想到會跑了個會說話的幻覺木仔出來,讓輝哥有機會辯白自己的堅持,然後一把火將輝哥和影片完結。這當然令人想起控訴壓逼的自焚。大概因為大起大合,我沒有覺得心悒或沈重,只是覺得有點突然,也覺得輝哥的堅持毋須多加解釋,反而抵消了先前「做錯就要道歉」的直接有力。看完戲後想,要是把那摩西分紅海般的大開大合拉返勻,會否令我更能投入。


(總結:題材值得支持,不卑不亢,演員演出甚佳,鏡頭調度和音樂也好,十分「香港」。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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