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孤島

小時候，與世隔絕最好的方式
是落雨時躲在家裏。

房子變成孤島，該中場休息了。
弟弟不再滿山奔跑，我不再閱讀
或寫作業，父母縮進被窩看電視。

我和弟弟會游到床上，挨著雙親。
母親話多，打瞌睡時會含糊呼救，
醒來後卻說不清楚痛苦的理由。
父親冰冷緘默如幽靈，并非個性
如此，自他過世之後，與他相關的
記憶也慢慢枯萎。

記憶裏我只設想過母親的死，
但那是未來遙遠，不須縈懷，那時
一個學期總不肯結束，我憂慮的
是時間走得太慢，害怕的是鬼。

「死都死了還有啥子嘛，把我丟
到河裏，我也不會怪你們。」母親講。
某晚她曾獨自一人在墓地裏閒走。

「每座房子都有神仙保護，那些髒
東西怎麼可能進得來？」母親又講。
那麼在黑夜中，房子同樣是島嶼。

我並不愛那隔絕，盼望雨止，
小路不會打滑，露水都乾了。
我也不確定我們是否真的曾因下雨
縮在床上，但以全部記憶為原料，難道
拼湊不出那麼幾個小時？

與世隔絕最好的方式是落雨時
躲在小時候的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