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愛自己的一種反思
「妳要多愛妳自己一點,」同事轉過頭來對璇說道。「妳不愛妳自己,還有誰會愛妳呢?」
每次聽到這句話,璇都會有這樣的疑惑跑出來。「這我也知道,所以意思是...我還不夠愛我自己嗎?那怎樣才叫夠愛我自己?」上健身房,吃原型食物,算攝取的卡路里量,練瑜珈......各種大家說的「愛自己」的方式她都試過,可是,她還是覺得有什麼不夠。
那個「好像還是有哪裡不夠」的感覺像是模模糊糊地在對她說:「我一定還有什麼沒有做,我還不夠愛自己。如果我夠愛自己,我應該就不會有這種『哪裡不夠』的感覺了。」
直到有一次,璇在一次因緣際會下去了諮商,才意會到別人對她說的「愛自己」,常常是一種條件式的描述。換句話講,是別人先有了某些先入為主的假設,比如「妳要沒有什麼感覺/要能夠夠不在乎別人的看法/要能夠永遠被別人『尊重』」,然後建構出一套以「愛自己」為名的故事。
後來,璇才慢慢發現,每次當她想著「我要愛自己」的時候,裡面就會有一股因為覺得「我不夠愛自己」而產生的緊張。
「愛自己」成為一種自我凝視的主流方式
當代是一個重視「愛自己」的時代。我們總會說著要愛自己,要愛自己更多一點,再多一點。這個「愛自己」彷彿變成了一種新的正確說法。然而,我們也常常可以留意到,「愛自己」有時會演變成逃避承擔責任的藉口,或者換個方式來講「我要打壓自己的感覺,我不應該有這種或那種感覺」,又或者變成一種下意識的操控他人。
「愛自己」是一個口號,可是在這個口號之下,我們常常缺乏「如何愛自己」的方式。也可能我們很快地接受「對,這個口號是對的,我要『更愛自己』一點。」。接著,在缺乏深究將這個口號當成價值觀來奉行時會有哪些挑戰或誤解,就將這種模糊、概化的論述當作某種人生觀。
我們往往會發現,「要更愛自己」這種說法,常常會伴隨著一種緊張感。似乎常常發生的是,當我們說著「要愛自己」的時候,我們其實是在關注著那個「不愛自己」的緊張。這似乎是一體兩面的事:我們說著要愛自己的力道越強、頻率越高,我們就越容易留意到「我不愛自己」這一回事。
或許相對困難的事情是,我們似乎比較難允許自己,不用那麼用力地愛著自己。也就是,我們比較難對自己說,「噢,我不那麼努力愛自己也沒關係。」
允許愛自己的緊張被放下
實際上,「愛自己」本身就是矛盾的。有一種看似弔詭的情形是:試著往愛自己的反面走,也就是:不再努力嘗試著用各種方式愛自己,也不再努力聲明著「我要愛自己」時,往往會發現某種緊張開始脫落,某種內在的用力開始放鬆下來。
如果細細探究,會發現「愛自己」本身就是緊張。實際上的情形常常是,「愛自己」是一種對於自我的強烈凝視,這是一種過度關注自我的展現。換句話講,那是內在的一種聚焦:我們將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那些足以證明「我不愛自己」的情境上。
這種過度聚焦本身就是緊張,好像我們需要用盡很大部分的注意力關注這個所謂的自己,或者時不時要留意到什麼時候那個證明我「不夠愛自己」的證據會出現。換句話講,「愛自己」本身往往會因為太過聚焦、凝視著自我,而使得愛自己本身就是一個不可能實現的目標。
或許我們可以簡單的講:愛與自己是衝突的。當我們放下了對自己的執著,當我們內在真的放鬆下來,我們才可能經驗到愛的流動。
練習使用心來感受
我在想,這個時代對於「愛自己」這種說法會如此強調,可能涵蓋著一種普世的、比較深層的感覺:我感覺不到愛,我感覺不到被關懷;有很多人說要向內看,可是我往內看只看到一片空洞。
這個時代比較少有機會訓練用以感受愛的器官。這個器官是敏銳而柔軟的低谷,無條件地承接著一切的展現。這個器官一般被稱為心,而這個特質通常包含兩極化的特性:
- 接受-透過留意、觀察、不喜好也不厭惡的接受、不來也不去的流動來自展現
- 給予-透過祝福、祈願、祝願、盼望來自展現
而所謂「訓練感受愛的器官」,意思其實也很簡單:我們透過祈願他人、祈願世界,也祈願自己,來練習讓這個器官變得更細緻而柔軟。這個器官可能會因為種種過往的經驗而變得僵硬、鈍化、遲鈍、麻木、空洞,或者覆蓋上種種使之沉寂的感受,比如寂寞、悲哀、焦慮、無助、傷悲、疼痛等等。
然而,當我們開始祈願-這種祈願是輕輕鬆鬆地,不帶壓力的,也對任何的結果沒有期望的-當我們這樣做,我們也往往會感覺到,裡面有個僵硬的部分開始軟化、變暖。讓這種祈願變得一個自然、順暢、不帶期望的習慣,也就是在軟化我們的心。
這種祈願可能是,祈願騎過我們身旁的騎士行車平安,祈願便利商店的店員一切能夠順心。或者,祝願我們得以遠離一切苦因,祝願這個世界獲曉安全,得以免於痛苦。也或者,我們開始反過來,試著祝福這個感覺到不被愛的自己...。
這些就會帶來一種新的可能:那些因為愛自己而造成偏離愛的幻象開始消融。愛可能會開始被留意到-那是種不來不去的溫暖,是種自然而平穩的敞開。或者我們可能會開始感覺到,原本不受喜愛的那些部分開始有愛流動、進入,愛不愛自己不再是個問題或困境。
這是清淨心光明的自展現,愛的自湧動。這種自展現與我們做了什麼無關,與我們是誰無關,與我們喜歡什麼或厭惡什麼無關,與我們害怕什麼無關。
自展現就只是無條件地、平等地湧現著,而當我們能什麼都不做,只是祝願著這個世界,嘗試不期待第愛著這個世界時,世界會慢慢地、緩緩地回應著我們應對它的方式。到最後,我們可能會發現:沒有世界,沒有我,只有神性的光明以溫暖的湧動開敞著。然後,我們會越來越習慣一再一再地帶著這種認識,重新進入人格中,重新進入日常生活裡,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文末,附上蒂帕嬤(DipaMa)對眾生的祈願文作結:
「願我與眾生心中沒有敵人,
願我與眾生沒有任何煩惱。
願我與眾生心中沒有恐懼,
願我與眾生身心皆得安穩。」
願聞此文的各位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