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9-3 無法歸類的關係
我從來沒有搞清楚男孩在想甚麼。
起初,我以為是因為我的好學生光環護體,我們才能一直當好朋友。
這位同班同學總是出現在歷任男友身邊,在一任又一任的更換過程裡陪我度過少女歲月。他給我的自由很單純,就是實現了在城市裡晃呀晃的效率,國中生唯一能代步的工具就是腳踏車,而我不需要,因為學校就在我們家後頭。我們家住得很近,當男朋友沒空跟我約會的時候,他可以載著我到處亂跑。
他總是講著不著邊際的話,不可思議的想法、他哥哥金碧輝煌的故事、還有他接下來會做的離經叛道的荒唐計畫,那聽起來很像寂寞吹的一個又一個的牛皮,講起來很生動,我用力讓自己相信了,以換取他把話題講回到我身上,我迫不及待想知道男友們對我的看法,那些每個女孩都想知道的男友的秘密,或迫不及待想揭開對方有沒有攜手到白頭的念頭。
就像在包包裡面找了很久探不到的口紅,我把他從很深遠的記憶裡撈上岸。
其實我沒有特別喜歡這隻口紅,但就是因為顏色和質地太特別了,想要變得稀奇古怪、讓人難以靠近,就會把這神祕色彩沾染在身上,也許我就可以裝成有點故事的女同學了。
我對他的記憶片片段段的,大部分都是放蕩不羈的畫風,而他就是那個背景,有他在布景自動轉換在任何荒涼又空曠的孤寂,他就是那個理所當然存在的那陣大風,也沒有到非他不可,太習慣他可能在了,通常直到當老師來問我有關他的行蹤時,我才會發現他又好幾天沒來上課了。
我也是最後一個老師會問的人,沒有老師會希望好學生跟問題兒童走在一起,但很明顯,他總是會若有似無的出現在我附近,老師看在眼裡試探問過幾次後,並沒有得出會有甚麼負面影響的結論,就僅是列入觀察。
後來開始收到國中生不該有的高級3C產品,他總是瞇著眼對我說借我玩個幾天,警告我不可以讓大人發現。才知道從老師口中得知他在校外好像做了甚麼近似於犯罪的事情,充滿著欺瞞的黑霧壟罩在他不可告人的生活之外,「好酷噢」,我敷衍的不想打開答案,就像怕看透了真實,就會回到平凡的國中生,寧可讓想像肆意飛翔,像是把電影情節留在了生活裡那般特別的感受。寧可遠遠觀察就好了,我沒有這麼在意手上保管的東西是否為贓物,因為我也害怕,那真的是無聊的從他富裕的家裡拿出來的一個用不上的玩物,但我也終究沒有摸透他的家境究竟如何。
直到畢業前,我重新認真回到課業上,我們開始遠離,彼此越看越陌生,直到上了高中,我們又重新開始聯絡。
他那自我毀滅的傾向,是我也想墮入的深淵,不過他的影響也僅止於一年一約(或半年,具體我忘了究竟見過幾次面),和網路上、簡訊上的饅聊,他像是我窺探另外一種世界的窗子。有幾次,看著他側臉覺得越來越迷人,小男生在華麗的衣裝下,也變得越來越好看。
他陪過我一起考機車駕照、看海、請客吃飯、看電影與逛街,但我能分出異性友人、曖昧對象、交往對象以及砲友差別,甚至我可以細分出是任何一種感情昇華成類似親情的樣貌,而他都不符合以上任何一種範疇,就像不屬於任何一種世界的形體,我都懷疑起他是否存在,只存在我的幻想,我們扭扭捏捏的互動,講著更空泛的話題,談過生死、未來、現在交往的對象,太多摸不著頭緒的對話就像我們莫名其妙的關係。我覺得我像是想要總結我近期人生的奇思妙想,就想找他當樹洞,而他享受同樣的我化解他的尷尬,理解他用裝瘋賣傻來感知這世界的困境,像是難解的耳機線,乾脆將就著用的我們,就持續糾纏。
我好像有在期待甚麼,卻總是甚麼都沒有發生,也想像不到我們之間能有甚麼。
最後幾次見面,我們開始親吻,熟練的在彼此身上索求,卻什麼也沒發生,我們也總是顧左右而言他。最後幾次的爽約和不回的電話與簡訊,我們就斷了聯絡。
我曾經想讓這段關係結案,我會刻意回想,那些我沒留意到的每次他的眼神裡藏的什麼秘密,不管如何按圖索驥,試著推理他也許喜歡男生、也許是自卑,或單純,他只是缺個女生朋友,都找不出線索。
也許他投射出是我還不知如何表現性感的拙劣,或是兩個病識感很重的少男少女的相濡以沫,完全無法定義的關係最終就是錯誤的答案消散在空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