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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封城一月祭,听听“尘埃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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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居民90后女孩辰辰、浙江志愿者楼威辰、武钢前消防员徐武的父亲、武汉女孩杨晶晶的父亲杨元运(从左到右)

2月25日, 武汉封城已经一个月了。

一个月前,杨晶晶和很多人一样,在朋友圈中转发了那句充满正能量的口号“武汉加油”;

一个月后,这位28岁的武汉房地产销售员说,她的世界崩塌了。

两天前,警方通知她,有人在路边发现了她父亲的尸体。人已经去世几天了。

51岁的杨元运是武汉嘉华汽车塑料制品公司的员工,杨晶晶一家的顶梁柱。

2月16日那天,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家人做饭。他没带手机也没带钱包,一声不响地离家出走了。

2月21日,晶晶发了一条微博,“警方通知我爸爸找到了,但是爸爸已经去世了。”(本号2月22日曾以《为避免家人感染,新冠患者离家出走,不幸去世》为题报道和纪念这位大爱如山的父亲。)

临走前,他在手机上给妻子写下最后的留言:“我走了,不能陪你到老了,无处可逃。”

他没有按下“发送”,这封留言至今还躺在他微信的草稿箱里。

那天,杨元运还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几行遗书:

“如果这次疫情和我开了一个玩笑,我坦然接受它的洗礼。如果我的病体有用,就献给这次疫情做医学研究。愿天下人不受病魔的折磨!”

杨元运失踪几天后,母女二人才在他的手机上发现,一连几天,他通过微信联络社区人员,报告自己发烧、胸闷,哀求他们安排他就医。但社区一直推说没有床位。

根据官方数字,截至2月24日24时,全国累计报告确诊病例77269例,累计死亡病例2596例。

倒在路边的杨元运不会被纳入这些数字。像他这样没有确诊,甚至连医院的门都进不去的非正常死亡者应该还有很多。

这场举国大疫中,很多人死了,连一个数字都不是。武汉作家方方在她广为流传的《封城日记》中写道:

“武汉现在是在灾难之中。灾难是什么?灾难不是让你戴上口罩,关你几天不让出门,或是进小区必须通行证。灾难是医院的死亡证明单以前几个月用一本,现在几天就用完一本;灾难是火葬场的运尸车,以前一车只运一具尸体,且有棺材,现在是将尸体放进运尸袋,一车摞上几个,一并拖走;灾难是你家不是一个人死,而是一家人在几天或半个月内,全部死光。”

在轰轰烈烈的大时代里,普通人往往渺小如尘埃。

51岁的武汉钢铁公司前消防员徐武在电话中哭了。2月4日,他的父亲被确诊患上新冠肺炎。社区说没有床位,也没有车。徐武用轮椅推着80岁的父亲辗转了附近的几家医院。每家医院都说,病情很严重,但资源有限,无法收治。 

2月14日,武汉下起了大雨。回家的路上,父亲的病历不小心被遗落在雨里。

晚上,徐武看到父亲在房间一角艰难地吃菜苔。他已经不能吃饭,吃了就全吐出来。

“想起来就难受,”徐武的声音哽咽了。“我那天半夜搞到凌晨1点钟,联系了很多人,我觉得父亲不行了,我就发帖了。”

两天后,终于有一家医院收留了父亲,徐武松了一口气:“在医院抢救比在家里等死要强。”

他不知道,在这场疫情中,他们一家会不会经历生离死别,但他相信,如果不是那天上网求助,父亲此时已经不在世间了。

25岁的浙江小哥楼威辰在武汉做志愿者,日日奔波在大街小巷,给有需要的人运送物资。一个月来,他目睹了这座悲情城市中一幕幕人间惨剧。

他说,这样的生活状态,每天很忙碌,特别辛苦,不知不觉,回头看也帮助了很多人,也感觉蛮欣慰的,觉得值得。

“我救助了一户家庭,这户家庭本来是四口之家,还蛮其乐融融的,结果肺炎夺去了父亲的生命,母亲也因为肺炎进了ICU,后来姐姐也进了医院,被列为确诊病人,弟弟在酒店隔离。”

真实世界的残酷让这个年轻人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有很长时间我都在失眠,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他说。

封城后不久的一天,90后办公室白领辰辰去医院给姨妈送饭。姨妈是湖北省中西医结合医院的医生,1月中被确诊感染新冠病毒。这家医院距离华南海鲜市场只有两公里。

辰辰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晚上5、6点,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好像生化危机的电影。医院门口全是救护车、警车,特别紧张。整个医院特别安静,好像没有人一样。”

几天后,辰辰的姨夫也被确诊,妈妈被诊断为高度疑似。辰辰顶不住了。

“2月初的时候,特别郁闷,有点怀疑人生,”她说,“每天打开头条,打开微博,发现死亡数字一天天攀升,后来我干脆就不看了。”

在武汉土生土长的辰辰说,她和这座城市中的很多人一样都很愤怒。“明明是可以控制的,却搞到现在这种不可收拾的局面。”

封城一个月后, 武汉依旧如末日电影般死寂,期待的拐点没有到来,各地赶来的医护人员还在一线冒着生命危险救治病人。

但是,不少百姓已经摆脱了最初的恐惧和无助。他们热络地讨论着哪家的团购物美价廉、畅想着解封后把火锅、热干面吃个够。

武汉市民“涛鸡公”每天都在视频网站上直播他们的封城生活。世界各地数万观众守在屏幕前看着这一家三口买菜、吃饭、侃大山的日常。灾难太过惨烈时,这样的人间烟火格外令人动容。

在武汉之外,为了挽救经济,很多地方开始复工。2月22日,北京、上海、浙江等多个省市均通报零确诊。

各地一些商家也陆续营业,在家憋得太久的人们一窝蜂上街了。口罩不戴了,该吃吃,该喝喝。于是,有人大声疾呼:“各位,疫情还没结束啊”,“好了伤疤忘了痛吗?”(参见本号2月23日的文章《疫情尚未平息,北京香山惊现出游车潮,上海Costco排起长龙,多地出现人口报复性出门。呼吁大家继续做好防护!》)

作家阎连科撰文反思说:

“我们作为人———我们千千万万的百姓或蝼蚁——我们自己太没记性了。我们的个人记忆被规划、取代和抹杀了。我们总是人家让记住什么的就记什么,让遗忘什么的就忘什么;让沉默时沉默,让歌唱时歌唱。”

立春已过,现在已是早春。只是不知道疫情结束后,在奏响的凯歌声中,在准许的恢弘叙事里,谁会记取这些普通人在这个冬天里的绝望、痛苦、生离死别。

(本文转自VOA,略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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