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無邪
「幹嘛不靠過來一點?」
:「我不確定可不可以。」
常不自覺語帶怯懦,畢竟江儀是那樣過好的人,五官俊麗、功課奇佳,講起情話自帶炙烈的潮湧,不難理解為何她的球賽總是被最多女孩圈起來喝采,你知道的,白皙胴體乘以雙頰上的紅暈,再乘以香汗與喘息,一幅浪漫主義德拉克洛瓦筆下女子高舉旗幟的勇武,那人該是江儀,而周遭圍抱的男人全都改換成女人了。
江儀陽光起來是和煦的那種奪目,暖進心坎底,像沐浴在春浪裡的貝。
我不曉得自己是想愛她還是想成為她,其實做屬於她的一枚貝哪裡不好?讓她佔有我,遐想混著不甘釀成唾液,每一次吞嚥就流入胃袋裡,然而她每次約我我從未推辭,媽的,口嫌體正直。
「妳知道銀河嚐起來是什麼味道嗎?」
江儀笑咪咪的望向我,把短髮往後梳理成油頭,本來帥的人就是會更帥,好看得讓人束手無策。
:「我知道那個電影,是甲酸乙酯,覆盆莓和萊姆酒的味道。」
「對!這杯給妳,我調的,想給妳整個銀河。」
:「妳對每個女生都這樣?」
「嗯?真的有人有這麼多心力,一次去愛很多人嗎?」
很會。拐著彎說愛我。
:「沒有。他們只是害怕自己感受到一秒鐘的孤單,連一秒都無法承受。他們四處放線,垂釣人家的心,然後從中選一條最喜歡的,即使最喜歡的沒成,還有第二喜歡的,其餘的被勾破嘴摔回海裡,他們一點也不掛心,自私、膽小又狂妄不已。」
現代人的愛情,挑看選看,把人捧起來秤斤論兩,而我也不明白為何語帶怒意,八成是害怕江儀正打算這樣待我。
「喔~那妳覺得我是那樣的人嗎?」她躺回床上,玩味問道。
:「我不知道,妳自己說。」
「我沒辦法假裝自己不怕孤單,妳說的沒錯,我膽小又自私,只敢展露從容滋潤的面目給人看,只敢顯得無憂、戲謔和完美。不敢讓別人看到自己真正頹喪不堪的樣子。」
「但我只想待在妳身邊,想坦誠的把全部的我交付給妳,包含我脆弱的一面,我想和妳在一起,我喜歡上妳了。」
江儀突然真摯起來,溫軟懇切連珠炮,我超慌,以一種發覺經血側漏蘸濕裙子的心情,慌忙接招。
:「在一起不一定會幸福,妳知道吧。」
明明是該涕淚縱橫say yes的場合,心裡卻淺淺浮出這話。童話裡「最後誰和誰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只是虛晃,那個沒有被詳述的未來往往是夢幻鯨豚的擱淺,腸子裡堵滿塑膠袋和瓶蓋,抑或公主在塔裡守了一輩子春閨,而王子娶了第六個妾。
江儀燦爛而我不安,不安有一天必會催我演化成妒婦,面目猙獰的撕裂一切,最好我們不要相愛,保持肉體的關聯就好。
:「我沒有信心。老實說,我怕我靠向你你會逃開,如果是戀愛關係,我無法不吃醋,我不想窮追著你跑,不想愛得那麼累。」
「我為什麼要逃開,我喜歡妳。」
:「那是妳還未預見。光是喜歡就足以經營情人的關係嗎?我不要我們最後成為怨侶,像每一對最初被稱頌絕配的佳偶,在愛裡互相投擲恐懼,最後不歡而散。」
她沉默,目光越過我,天花板上的吊扇是什麼形狀?以前從沒用心看,此刻倒想叫她形容給我聽。
「好,我接受。但我要繼續喜歡妳,直到妳對我們有信心,直到妳打算和我相愛,我要喜歡妳到底。」
:「知道了。」
明明最討厭那種孩子氣天真爛漫的發言,內心卻感到異樣的豐盈,像春浪裡的貝,在波濤聲裡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