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翼政治系列谈:“皮包公司经理”拉人的宗旨与手法
左翼学生的精神烦恼
现阶段而言,自认抱有社会主义立场的学生群体,多多少少沾染着边缘化心理。就个人来说,他们未必智力蠢笨或性格偏执而“实在混不下去了”。但学生身份的普遍烦恼和亲左立场的特殊困境,让这班青年的精神生活更具敏感性,更容易动荡不定。
什么是学生的普遍烦恼?学业任务和急于摆脱(但无法真正摆脱)的各种等级压迫(家长制、学校管理及其它)。部分贫困生还面临生存难关。什么是亲左立场的特殊困境?对社会黑暗的反感与难觅出路的现状相交织,形成矛盾心理,时而转为烦躁或亢奋。一帮对自身环境感到不满的小年轻,在校通常会有几种表现:沉迷于个人幻想或个人兴趣:看书、打游戏,恋爱或有限参与集体休闲(比如登山)。但这些活动,至少不能实质性排解左翼学生的特殊精神烦恼。由于生活圈子的局限,他们也无法大量接触社会现实,很大程度处于被封闭保护的状态。即便开始关注、讨论阶级话题,一个学生也不能仅凭口水和阅读迅速变为有清晰认识和丰富经验的成熟战士。部分人更有共鸣感的是个人安慰,而非阶级声音。部分人愿意“反抗秩序”,至少能迸发一时热情,但不知如何入手。部分人急于有所作为,盲目追随主流改良主义势力跑腿卖命。种种混沌表现,给泛左政客以大量可乘之机。
何谓泛左政客?
最宽泛地说:用社会主义口号吸引不满分子(首先是年轻人)凝聚山头、于劳资阵营之间充当 “斡旋方”、以攫取个人及亲信集团本位私利为实质目标的政治活动者,即为泛左政客(或曰泛左投机商)。国内外通盘来说,这个群体颇为庞杂:有操纵工农运动协助统治秩序的巨头,有坐拥工会地盘收取劳力市场佣金的中等实力派,有扎根校园倡导改良、培训干部等待时机的学界官僚,也有空手套白狼聚拢追随者转手“卖猪仔”牟利的皮包公司经理。
本系列谈开篇之作,主要阐述“皮包经理”拉拢低龄学生与懵懂状态社会不满人士的基本操作术。这套拉人手法可归纳为三板斧。
拉人三板斧
第一斧:反抗示范。与学生交流中,“经理”往往详加讲述自己从家庭、学校到社会的广泛反抗。他讲述的反抗体验或许真实存在,或许编造夸大;或许有现实针对性,或许充满了自作聪明的意淫成分。对一个寻求个人与社会出路,却茫然苦闷不知从何着手的校园青年来说,这种表演性质的“示范”真实与否暂且不打紧,它至少树立了革命者形象,并且可以在眼前生活中效仿。对“经理”来说,这个手法既是自我贴金,也为聚拢追随者埋下伏笔(“跟我走,没错”)。
第二斧:共产主义小百科,亦即耐心解答每个细小问题,尤其学生可能最感兴趣的派别传承、各种“主义”之区分和祖师名人的逸事外传。对拉人的小政客来说,这类“马列教导”有炫耀自身博学的功能。但更大作用,是强化山头意识(“我们是一帮的,他们是另一帮的。我帮正确,他帮错误”)。对于往往仅从字面上了解共产主义工人运动的小青年来说,这类说教可以给固有的拉帮结伙市侩偏见提供合法性。
有了可以环护左右的大哥,有了开山立派“干革命”的理论依据,下一步是如何围绕大哥的地位尽量长久凝聚圈子。
第三斧:保持高强度的信息接触。当代通讯技术给人际交往带来极大便利。足量的日常短信,有助于大哥小弟黏黏糊糊,亲如一家。这类短信以轻松调侃和琐事关怀为主:大哥以退为进主动讲讲自己的糗事,既能抑制小弟的失望苗头(“大哥也是人,犯错难免”),更能拉近距离。
就这样,一个亲和耐心的大哥;一个既高大又有血有肉的导师;一个对生活充满热情和爱的革命者形象,如此这般地打造成型。那些生活圈子相对狭窄的学生,那些急于证明自身价值的学生,那些与家庭、朋友、学校、社会有种种细碎纠纷的学生,多半很难拒绝这类大哥的主动关爱和交流。
如何看透政客笼络的本像?
一个百倍锤炼的先进无产者,同样可能富有从生活到精神各层面不断反抗的特质,同样可能耐心细致地引导新人,同样可能被尊为大哥或导师。一个以服务阶级对抗为己任的严肃协作圈子,同样可能具备互相关心的温情氛围。究竟如何区分战士情谊与政客笼络?要害在于观察“大哥”的全部沟通教导究竟落在何处:是告戒苦闷者不可逃避现实,还是怂恿他们继续自我陶醉;是把马列百科的宣讲局限于欢声笑语打发时光,还是不断敦促听众从小事做起,勿忘服务工人利益;是推动、协助青年寻找了解工厂生活/劳资纠纷的现实契机,还是劝诱他们无休止躺在大哥的温暖怀抱中。
归根结底,一个学生可从“导师”有无百般教唆追随者按山头归属划线站队,判断自己是否误上贼船。
“皮包经理”如何利用追随者牟利
一个初级左翼投机商,以提供廉价“精神满足”得到一帮学生的好感、幻想和忠诚后,如何赚取红利?简约地说,即以现有追随者(以及持续招揽的潜力)为筹码,向更有分量的泛左政客直至主流改良主义拉投资。这类交易粗分为三类:1/要求投资方支付生活费;2/承揽投资方指定项目(比如各类社运维权声援),并以活动费的形式接收报酬;3/以投资方地区代理身份,为“总部”在竞争对手面前造势,收取相应好处。
如何把左翼学生引上建设性的阶级服务轨道?
不能因为政客玩弄伎俩培养跟班,而全盘否定学生的精神支持需求。但到底如何支持?如何与他们一起为工人事业尽力服务?
第N次声明:阶级斗争拯救青年,而非相反。对学生的“精神支持”,必须从具体协作起步。决不可针尖对麦茫地抢夺个别学生。你扮大哥我也充兄长;你装嫩卖乖我也蹦蹦跳跳;营造一个说笑打闹的温馨家庭;为每个人的亲疏表现绞尽脑汁——这是死路一条。共产主义工人运动及全部外延,均应严格围绕阶级轴心转动。对工人解放道路的一致选择,带来心气相通的精神默契;与斗争集体的血肉联系,催生水到渠成的团结互信;对阶级目标透彻理解基础上的责任感与自我牺牲,构成真实而非意淫的战士情谊。一句话:战士情谊只能锻造于战斗中!
假设结寨冲杀的劳资对抗尚很遥远,如何团结入门青年?不可否认,低龄学生对工厂生活及罢工细节,往往谈不出建设性意见(同时可能动辄以“斗争高潮尚未到来”为挡箭牌),而更乐意与大哥交流如何反抗家长。无论如何,出路是有的:帮助他们找到简便易行的活动项目,至少提供一个实践契机。假设一个/群学生确有较强意愿参与工人话题(或其它相关话题),就应设法引导、介绍和协助他们获得机会。哪怕泛泛地参与主流改良活动(比如工地探访、街坊演出),也大有价值;哪怕去工人宿舍做些家常聊天,也大有价值。参与、观察、讨论、思考,这一整个流程中,参与者有可能针对实践提出实在的建议或反思。有具体做事的机会,有见一点世面的机会,苦闷学生就可能跳出自我的小圈子,向扎实理解阶级矛盾迈出一步。
假设部分人更喜欢泡在“大家庭”里度过校园生活,那又如何?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社会人士:幼稚或成熟?
低龄学生或许天真,走上社会的职业青年乃至中年,是否就不吃这一套“大哥带小弟、小弟爱大哥”的催眠手法?未必。被统治者的生存智慧,通常带有个体经验与集体经验严重不对称的特征。更确切说,雇佣奴隶的阶级地位,决定了他在群众自卫之外基本无法发展政治智慧。一个上班多年见多识广的工人/职员,可能对如何自保游刃有余;但初涉阶级领域时,却多半处于童真状态,常给油滑政客耍得团团转。
一个向往新世界但还未踏出第一步的人,一个从生活本身提炼出反抗要求的人,对假惺惺兄长式拥抱未必感冒(“就你这狗皮膏药的忽悠玩意,想跟哥哥我过招?!”)。但慷慨凛然的革命光环,亦师亦友的领袖气派,“找到组织了”的归乡渴望,一段时间内容易形成综合推力,令人迷失。
怎么办?继续重复正确套话:阶级斗争拯救一切……不强求对方“放弃错误路线”或“看穿XXX真面目”,而以就事论事的态度,寻找与这类“老青年”在劳资话题的任何协作可能。协作中,从阶级自卫的视角看待一切理论或实践论争。让集体反抗的自身逻辑推动、刺激、敲打形形色色的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