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114 音樂｜萬芳30 ____，你今天有沒有來

「生命可以影響生命。」這是那一晚，萬芳不斷說的。

《Michelle的第一天》前奏一響起，我就忍不住驚呼，我就知道在場的所有人，都即將會經歷一場經典。畢竟，沒有人會想到拿這首當開場。也因為，這首歌，本身就是生命。冬天以後，我們就都要張開雙手。我們會在徬徨的時候學會從容，學習安靜。

可以把小巨蛋唱成像專場一般貼近，彷彿就在幾步之遙，彷彿就坐在旁邊，彷彿就在對自己說話的，大概萬芳是極少數之一吧。

沒有安可曲，沒有嘉賓，後來有人說，那天晚上的我們正在經歷一場經典。

沒有討好的情歌，沒有大合唱，只有一場場深度對談般的生命旅程。她說，我們也會長大。我們也會從十九歲，長到那個以為老了的二十歲。

唱著《讀樂樂》時，我想到收信快樂裡她演的陳淑芬，那個對於快樂和傷感非常敏感卻又瘋狂的陳淑芬。唱著《阿峰今天沒有來》時，我想到我的國中阿峰、高中阿峰、大學阿峰，最後大學阿峰不是被疫情帶走，而是一陣海。我無法避免阻止下一個阿峰來到我生命，但願相聚有時，相見無恙。

同時曾經是劇場人的身分，萬芳演唱會這次以舞台劇為概念來設計舞台，四十五噸的白沙。她和舞者們赤著腳站在台上，恍若有種錯覺，舞台劇與演唱會，彷彿分野不再重要。她唱著歌，她跳著舞，她唸著口白，她演著一齣齣隨著生命之河，我們都會上場的戲。

2018年12月，萬芳上一場演唱會結束後，我寫了整整三篇文章，鉅細靡遺的寫了萬芳經歷過的轉折，也寫認識萬芳的廣播的最初，及再一次重新認識她的歌的那一年。

2019年6月，夏至前後，她在高雄的liveware house，唱著《夜照亮了夜》，她說起曾經憂鬱的日子，她開始唱著那些非八點檔的歌目《我們不要傷心了》、《可是我還是學不會》、《Michelle的第一天》、《看見快樂對我笑》。

2021年金曲獎獲得評審團獎的萬芳說的，唱歌生涯的第三個十年，她想講的是「生命」這件事，她開始唱著《時間梯》、《阿峰今天沒有來》、《模樣》、《在那個冬天的下午，我愛你》、《什麼將把你帶走》、《給你們》。

2018年夏天，一段關係的結束，天崩地裂的不只是俗世裡的小情小愛，而是整個內心世界的剝離。到底什麼是活著？我想活成什麼模樣？對書寫的愛，對生命的愛，對世界的愛，這些好多好多曾經我想好好愛著的，卻彷彿變得虛無，我還有愛這些東西的能力嗎？又，如何可以不要討好，不要變得那麼俗氣？如何淬鍊自己所有生命之可能，即便稍縱即逝？

好多好多問題，好多好多疑惑，質疑一一快把自己淹沒。那些細節、那些糾葛已經淡卻許久，但像開啟了某個開關。那個開關，在2018年夏天被打開，像潮濕，一路蔓延至隔年夏天，休學之前，剃頭之前。然後又走了。接著，時不時來來去去。自此每過一陣子，有個黑影會來找我，有個黑洞會時不時住進身體。毫無預警，沒有預兆。有時久待，有時很快便離開。

2001年，正值低潮的萬芳開著車聽到巴奈的《不要不要討好》，忍不住趴在方向盤上放聲大哭。而完全沒有先re過的，萬芳要唱這首影響她生命很多的歌時，台下的巴奈也乾脆上台一起合唱。

萬芳說其實這幾個月的她不知道為何，又變得很脆弱。然而，脆弱也可以是力量。脆弱的她，在滿是白沙的舞台，和巴奈唱著歌，奮力地擺動，用力地直視，此時脆弱彷彿也成了力量。

2018年冬天，她說的，時間仍然繼續在走，於是我慢慢學著在黑洞裡數數，就像幫特殊需求的病人看牙一樣，數到十就好了，我們一起練習從一數到十，一次不夠，就多數幾次。

又像這次她說的，存在本身就是意義。存在本身就是力量。這是在每一個黑洞來臨時，我會一邊數數，一邊悄悄對自己說的話。於是靜靜去旁觀自己，先不急著去評價、否定、下註解自己的情緒。想像自己是一株安靜旁觀自己的大樹，而大樹光存在在那裡，就是有意義的。

沒有安可曲，她把那些罰錢的時間拿來一一唱名感謝所有的工作人員，在最後的最後之前，她唱了她之前就說這場一定會唱的歌《Love yourself》。她輕輕說著，請善待自己。

前陣子，一位很好的朋友正經歷著低潮，市區長長的馬路邊，她問我有沒有什麼覺得適合那個狀態的她讀的書單。想說的話太多了，想抱抱她，想跟她說請善待自己，說我們不是永遠都那麼勇敢，不是每一次都可以順利強壯，存在本身就是意義。

想也沒想，我直覺式地說可以去聽聽萬芳，卻是直到現在才說得出個理由來。

生命可以影響生命，親愛的，我也曾經這樣，親愛的，我和你都一樣。

#萬芳30

#____，你今天有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