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千禧》系列之:《1998年的暑假》(二)
前言:
《灰色千禧》是一个小说、杂文系列,讲述的是一个没被改革春风吹透的东北城市在新旧世纪交替那几年间发生的奇怪、诡异和恐怖的事件。每部小说将有不同的角色,但是千禧年前后科技日新月异发展背后那种冥冥之中的不安将串联起所有这些人的命运……
《1998年的暑假》这是《灰色千禧》系列的第二部,以小说的形式登场。
第二章
住在六号楼的李里当年十六、七岁,是院里出名的叛逆分子,也是院里不多的大孩子之一。他的偶像是郭富城和迈克尔·杰克逊,自己也每天都穿着紧绷绷的牛仔裤和不知从哪淘来的破破烂烂的人造革夹克。因为经常跟他老子对着干,所以假期时总被他老子锁在家里。不过,他练就了一身蜘蛛人的功夫,能从他家阳台窗户出来,轻松爬到楼下出去玩。
这天吃过午饭后,小昊、姜波、高秀才和杨旸照旧在双层滑梯附近会面,商议一阵后,几个人坐在花坛边的石墩子上打起了扑克。在附近不远处乘凉的刘大爷一边打瞌睡,一边听着手持式收音机里的关于抗洪救灾的新闻:这座建在一条大江边的城市在那年经历了超百年不遇的洪水,洪魔借着昨天晚上的暴雨更加肆虐,将魔爪又蔓延至了一个新的街区。可是在这个远离江边的城区却生活照旧,主宰人们生活的仍是头上的烈日。尽管昨夜的暴雨很大,下午一点的太阳很快就把地面各个角落上的积水蒸发得干干净净,空气中尚存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是烈日唯一的怜悯。
“我靠,看李里!”高秀才突然惊呼道。
“又往外爬了。”小昊淡然地说。
这不,李里等他爸妈都去上班了,就又从窗户往外爬了。家住三楼的他先顺着阳台的墙边摸到排雨水的管子,顺着管子往下爬一点,然后一下跃到门洞上方的水泥雨遮上,再往下就踩到了楼下老张家放在门洞口的倒扣着的酸菜缸上,就这样安全着了陆。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熟练得几乎不需要任何试探了。
尽管被院里许多大人点名称为“小痞子”,但李里却从来不欺负院里比他小的孩子,而且还总给他们讲外面的奇闻异事:比如他有次在江边儿跟人打牌赢了不少钱,但紧接着就被人打劫了,一分钱都不剩,顶着大太阳走了好几公里路才回家。这种半真不假的故事在孩子眼里媲美港台刑侦大片,所以李里在孩子圈儿里人缘颇好。
看着这几个冲他坏笑的孩子,李里也一脸坏笑地走了过来。
“玩呢?”李里问。
“嗯。”
“我给你们猜个脑筋急转弯吧。”李里笑着说,“说有一天天黑后,李锋同志骑车回家,路过看见一个大嫂下班回家。大嫂说,李锋同志啊,天太黑了我害怕,你捎我一程吧。李锋说好啊,这自行车没座,来,坐大梁上吧。大嫂说行,就坐了上去。骑了一会,到大嫂家了,大嫂下了车,谢了李锋。借着门口的灯光,大嫂回头一看,心说不对劲啊,这自行车怎么没有大梁呢?你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吧。”
姜波和小昊一脸坏笑,高秀才和杨旸一脸不解。
李里看了看这几个小子,笑呵呵地指着姜波和小昊说:“我看你俩是明白了。他俩太小,还不明白。”
“那是咋回事啊?”高秀才不解地问。
“大嫂坐李锋腿上了?”杨旸试探地小声问。
“哈哈哈,你可真能整。要坐腿上那一路不给大嫂颠SB了?”李里笑道。“行了别想了,以后你们就明白了。哎对了,我这有个打火机你们帮我藏下,以后我找你们要。我爸呀,跟这他妈的小卖铺串通一气,不让卖我。我这好不容易搁外面又整了俩,晚上他回家要翻出来肯定又给我撇了。”看着几个小子谨慎的样子,李里又笑呵呵地说:“哎你们怕啥,就帮我收两天,事成之后给你们好东西。
最终杨旸点点头,把打火机收下了。李里说:“那谢了哈!我去货站旁边的游戏厅了!”
“哎,你咋不去绝缘厂那家打游戏了?”小昊问。出了院门往右走十多分钟有座倒闭的绝缘材料厂,附近的一些下岗工人自力更生,就近在工厂附近开起了一些店铺,其中就有一家游戏机房。
“你还不知道吧?他家关门了。”
“啊?怎么关门了?”高秀才问。
“不知道。我听人说好像是让亚麻厂那块税务局来的人给查封了。”李里说。
“哎,真可惜。货站那家都有啥游戏啊?”姜波问。出了院门往左走七、八分钟就是铁道边的货站。因为前几年主要运输线路的变更,货站的活已经不多了,大部分火车都是只过不停。货站附近也就相应地多出了各种小店铺,逐渐形成了一个小市场。那里的确也有一家游戏厅,而且论距离来讲比绝缘厂那家离院子更近,只不过因为院里的大人经常下班后去货站边的小市场买东西,所以小昊他们要打游戏机的话从来都是出门往右走去绝缘厂那家,宁可走远点也要避免撞上院里的大人。
“拳皇,还有1945打飞机,闯关的,啥样的都有。好像还有些绝缘厂他家没有的新游戏呢。对了,他家有里外两个屋,里屋的机子一次吃好几个币才能玩,据说里面总有新货。我倒是没玩过,我就乐意在外屋跟人搓拳皇……不说了,我走了啊。”李里一边走一边回头说,然后像英雄不回头看爆炸一样背对着几个小孩挥了挥手,向着院门口走去。高秀才看着李里的背影,一脸“真他妈帅”的羡慕表情。
走出院后,李里脱下闷得他浑身出汗的人造革夹克,自己也纳闷大热天为啥把它穿出来。他把夹克内兜里的磁带随身听掏出来,卡在皮带上,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迈克尔·杰克逊的《Bad》从耳机中倾泻而出,似乎让天更加燥热了一分。李里从牛仔裤屁兜里掏出一盒压扁的红塔山——这烟盒是他刚刚从院门口外墙上的砖缝里抠出来的。他从烟盒里那三颗受了潮的香烟里挑出一颗,点上,抽了起来。
李里路过了货站旁没什么人的小市场,远远看见要去的那家的街机房门口停了辆蓝色的卡玛斯大卡车,一个穿白背心的人和一个穿迷彩服的人正费力地往下抬用黑色帆布封着的东西。
“嘿,看样是又来新游戏了!”李里笑了笑,加快了前进的步子。
院子里四个小子继续打了一会扑克,姜波和高秀才就又开始讨论起之前在街机房玩过的游戏来。高秀才特别喜欢横版闯关的游戏,而小昊和姜波则更喜欢格斗类游戏。杨旸没什么特别喜欢的类型,不管玩什么他都死得最快,同伴都觉得他玩游戏就是给街机房送钱去了,纯粹是浪费。刚才四个人听李里说绝缘厂那家游戏厅关门后心里都有点忧虑,他们商量着想尽早去货站那家机房探探情况。这时小昊突然说:“对了,明天早上新新家要卖废品,他姥姥正找人帮忙呢。咱几个去帮他们卖东西,应该能分点卖废品的钱,到时候下午咱去货站那家街机房搓上几把,咋样?”
“他家是不要搬家了?”姜波问。五号楼的新新是个跟他们同龄的男孩,只是不常出来玩,每天总是喜欢自己在家捏橡皮泥。
“嗯。好像要搬到开发区去了。”小昊说。
“那块有啥好的。我大舅上次拉我们出去玩,开车经过那块,啥都没有。”姜波说。
“谁知道了……那就这么定了吧。明天咱都早点出来。”小昊说。
三个小伙伴点点头,四人在院里又晃了一会后就各回各家避暑去了。
Poppel Yang
2020-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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