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音樂打開 | 我曾經也是個活得不慌不忙的人
本想在@fide昨天的文章留言回覆他對《來彈奏一篇文字狂想曲》的回應,結果不知不覺越寫越多,心想如此長氣不如索性獨立成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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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想起村上春樹(應該是在去見小澤征爾那本書中)曾提過,作為一個熱愛且熱心聽了數十年音樂的人,音樂帶給他寫作最大的幫助,就是對節奏的掌握。
曾經不知道在哪裡讀到,中文這種語言講求「文氣」,對我來說就是節奏。勉強拆解說明的話,就是寫作時你知道這句要用上五個字而不是六個,意思是一樣但六個字就是不對勁,不過要是上一句由十個字改成八個字的話,那麼這句用六個字就可以接受……種種諸如此類的文句編輯修剪,不是不像旋律拍子的,也就是要符合節奏。這或許也解釋了我讀和寫中文跟英文時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兩者是很不一樣的語言,也可能畢竟不是母語的關係,讀和寫英文永遠似是在溝通多於表達(要是我形容得夠貼切的話)。
有點說遠了(我常常這樣)。噢其實巴洛克作曲家都不懂中文,而村上春樹寫的是日文,所以以上都只是我對文氣節奏和音樂節拍之間關係的個人感受。讀村上春樹的作品中譯本時,也的確從字裡行間體會到他是個擅長文句節奏的作家(也要佩服譯者的功力)。讀過兩本他談爵士樂的散文作品,不知道他寫小說時是否都是在聽爵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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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ch的小提琴獨奏是我今年最常聽的音樂之一,我只要壓力大、亂、煩躁、憂傷的時候,就會想聽巴哈,好像就可以稍稍讓心安定(當然也不只有這些時候才聽),幾年前有一陣子工作壓力超大的時候就是一直聽郭德堡變奏曲(自然是顧爾德),然後今年換成小提琴獨奏。沒有特別原因,我聽最多的是Hilary Hahn的版本(雖然有人跟我說Charconne的high water mark是Nathan Milstein)(我完全無法分辨不同版本\不同的演奏者的interpretation有什麼差異,有好的也可以推薦給我)。 Vivaldi我也愛(我愛巴洛克音樂)。
巴哈的音樂很有宗教感,所以聽他的作品會有種被上方力量(上帝、宇宙,又或是一位慈祥的長輩)撫慰(有時是開導)的感受。我想要紓壓平靜時,倒是常聽蕭邦,就像一位很感性的朋友在靜靜聽你說話一樣,儘管他回話不多,但你知道他懂你。Hilary Hahn我也常聽,她拉很多巴哈曲子。我也不算很懂技術分析不同版本,更不懂說誰比誰的版本更好,都是憑個人喜好感覺。喜歡的版本會不斷重覆聽好陣子,聽熟了自自然然在聽到另一版本時就會察覺到當中的分別,從而領會到細微的情緒差異。
有一段時間常聽Paganini帕格尼尼的第四號小提琴協奏曲,Alexandre Dubach的版本,個人很喜歡,聽得滾瓜爛熟。之後聽Salvatore Accardo,儘管他在演奏帕格尼尼曲子上的知名度似乎稍高,但我還是喜歡Dubach的多些,純粹個人口味。起首四個音他們的演繹phrasing已有明顯差異,Dubah的連音靈巧流動,Accardo的跳音則帶出莊嚴感(不是小提琴手如術語有誤請見諒)。我沒有細研帕格尼尼有否在樂譜上指明奏法,又或者關於這首曲的任何創作背景,只是感覺靈動飛馳的音符比較貼合我心目中的帕格尼尼個人形象(真是很不專業的任性解讀)。
想提振士氣(或很睏但必須要撐起精神工作)時,帕格尼尼和韋華第都是我的選擇。順帶一提,心情好而想更加歡快的話當然要聽Mozart莫扎特,但悲傷時聽會有反效果,感覺有小屁孩來鬧場。當然也不說他的所有作品,安魂曲更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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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勒是個我還沒打開的作曲家,但第一號交響樂我蠻喜歡的,應該也是讀村上去見小澤征爾的時候跟著他們一邊討論一邊練著聽。你選的那個樂章段落剛好是Sir Simon Rattle指揮的耶!我記得之前讀到他離開柏林愛樂回英國接掌London Symphony Orchestra的報導,就有提到他特別擅長馬勒,不知道LSO這幾季的programme是不是作了很多馬勒,但今年疫情,對古典樂界的衝擊實在是...
馬勒是個我認為很深沉的作曲家,他的作品很矛盾地既衝突又和諧,好像聽懂了下一秒又讓你充滿疑問,以為可以預視下一樂句卻又轉了筆鋒而不突兀,只會令你更加深鑽其中想了解更多。我後來才知道,第五號交響樂第四樂章是電影《魂斷威尼斯》的主要配樂之一,配合畫面真的催淚。然而我也慶幸是先聽音樂後看電影,沒有讓視覺限制對旋律的感受與想像。
我沒有認識很多指揮家,真是長知識了。要是你自謙說還未懂得分辨不同演奏家演奏同一首曲子的分別,我則是還要學習不同指揮家帶領之下的不一樣曲風。儘管我或會聽得出差異(不然不會特別喜歡Sir Simon Rattle的版本),但我更想了解為什麼……是不是必然要成為樂團的一分子才能領略得到?
Finale
喔對了如果可以點菜的話,我想要那篇:關於寫(或讀)什麼文就要配什麼音樂的文章。
這個的話,真的需要點時間取材……有些食材也許還在栽種中呢。
不如先來分享我寫這篇在聽的是什麼,作為tapas?我聽的居然跟上篇一樣還是蕭邦,不過這次從結他版回到他的鋼琴曲了。明明還說蕭邦不太適合寫作時聽,結果果然還是要看心情和寫作主題。而且後來重讀那篇狂想曲,談寫作與音樂的關係卻偏偏重點介紹了一堆開首就寫道(我以為)不宜寫作時聽的樂曲(李斯特、小提琴組曲、弦樂為主的交響曲),真是狂想到家了。
最後當然要特別鳴謝 @fide 對狂想曲一文的支持。
Encore
半題外話,卻也是重點,放在最後才說。 @fide於《在發達資訊年代做一個沒有效率的人》正文中提到,現代人都急於有效率地使用時間,為自己作各項投資,例如最近台灣極為流行的Podcast,反正就是要為腦袋餵「有用」的、「含金量」高的食物。這讓我不期然想起自己兩個月前也是這樣,甚至寫下《不專注也許你會學習得更好?》,幾乎是推廣式地表示邊聽Podcast邊練樂器的「好處」。雖然當中「原理」是有效運用腦袋的分工狀態,然而重點是源於我不喜歡讓自己閒下來,總認為盡量讓每一秒都在multitasking才沒有浪費生命。也許寫作/閱讀配音樂的確是佳餚配美酒的協調共鳴,然而人生卻有太多事情不是擠壓在同一時間完成就值得嘉許。
我本身就不是推崇凡事必須有「意義」的人,我甚至對做任何事都必須先講「意義」的人感到納悶。只是有些事情,我們未必沒有察覺,而是總待有人輕聲提起,我們才會想到:啊原來我曾經也是個活得不慌不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