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對迎面走來的母女

每天早上帶兒子去上學，快到學校的路上，常常會遇到一對母女，她們迎面而來，跟我們擦身而過。平常我走在路上不太與人視線接觸，不是直視正前方就是看著路面，但是這種經常性的偶遇，終於讓我忍不住趁著她們走來的當兒，偷偷打量了一會。

她們總是走的很慢，這其實也是引起我注意的其中一個原因。匆忙的早晨，趕著上班上學的尖峰時刻，像她們這般用從容、規律的步伐，一步一步緩慢前行的人，實在太稀有，又實在有些突兀，好像活在時間的縫隙中。

她們手牽著手走在一起。那條路是人車並行的路段，媽媽總是緊緊牽著，像我跟兒子。但這卻是讓人好奇的另一個原因。因為她們一樣高，可見孩子已經很大了，哪個孩子這麼大了，還願意跟媽媽手牽手、慢慢走呢？

我終於抬眼望向她們，才忽然明瞭她們…起碼是女兒，的確會永遠活在時間的縫隙。她是一個唐氏症的孩子。

我很不喜歡喜憨兒這個稱呼，唐氏症、或有智能障礙的孩子，他們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有自己的困擾與掙扎，他們不是憨…起碼不是那種我最害怕的天兵豬隊友，他們只是先天在基因上、在生理上沒能發育完全，沒能像你我一般幸運的擁有健全的智力。

老媽媽的面容很平淡，讀不出喜怒，幾乎淡薄到沒有一絲情緒。老孩子就不一樣了，她有時很開心，邊走邊笑；有時沒睡飽，看起來很累。

其實應該到了花樣的年華，可是她沒有長大。其實應該到了讓孩子自由去飛，好好重新照顧自己的年歲，可是老媽媽不能放手。也許永遠不能。

照顧一個正常的孩子已經非常辛苦，數不清的擔憂破不完的關卡還有好幾次的叛逆期，可是孩子終究會長大，終究會離開父母，過自己的人生。但是特殊的、永遠不會長大的孩子呢？他們終生需要有人照顧，老爸爸老媽媽即使到了白髮蒼蒼，又如何能放下？

我忍不住回頭望著她們的背影，老媽媽微微駝著的背，有一股滄桑。這一份愛與責任，永無止境、又沉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