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遊攻略,得做好做滿嗎?
清晨羽田,夜奔成田,次日朝發新千歲。
2023年,疫後國境解封的飛行,除了新冠餘波蕩漾的陰影,更直面了北國大雪,航班異動,陰錯陽差的睡了一夜成田機場,擔心錯過國內線班機的虛驚情緒。
兩年多的防疫鐵幕,看膩了北台灣冬季的雨,卻生疏了北日本的雪地經驗值,機場巴士緩緩駛入市區,頂著風雪下車,踏上凍結的路面找旅館,瞬間打了滑、跌坐,一陣迷途過後,才把行李連拖帶提,走進薄野附近的青旅。
卸下渾身附著的雪妝與凍寒,鑽進床鋪躺平,北方城市白天收班得早,下午四點出門覓食,值班的黑夜,正在一點一點的,把天空慢慢塗黑。
還沒決定次日的去處,在上舖裡克難的把置物箱拿來當臨時的筆電桌,輕敲著鍵盤,銀幕跳出了當年因邊境管制,被迫未能成行的北海道之旅中,曾經預計前往朝聖的真駒內瀧野靈園裡,安藤忠雄設計的頭大佛。
因為處理欠航,手忙腳亂才順利改班登機,進城之後跟風雪你追我跑,繼續躺平的慾望,輾壓過作功課的細心。於是乎,只粗略掃描一下走出地鐵站之後,需要乘換的公車班次、時刻、站名,預估在某個時間點從大通出發,抵達真駒內地鐵站,這樣就可以搭上那班公車了(吧)。
確實順利搭上公車了,有沒有太容易了一點?冬季平日,候車與乘車者零散,這種時間點要去瀧野靈園的人群,多半不是墓參的市民,而是很明顯要去朝聖頭大佛的遊客。
車內一對香港情侶,女生手持一份用L夾裝訂,精心自製且圖文並茂的旅遊手冊,在公車行進間不停地翻閱。我剛好坐在兩人的後方,座椅又比較高,眼睛真的很難忽略那份手冊,就這樣瞥到紙本裡的頭大佛貼圖,好多張,看來他們這次來北海道,就是非要堵到頭大佛不可。
冬季的靈園景觀,與官網圖片上花草盎然,建物顯眼分明的意象天差地遠。當公車駛近園區,除了聳立的巨石陣,與一字排開的摩艾像之外,墓地區間、園內站牌、指引路標,還有原本辨識度很高,圓頂洞口露出大佛頭的建物,幾乎被積雪掩沒,鏟雪車也在不停的在作業,淨空車道上的積雪。
要是對照網路的截圖來找地景,就會左看右看,積雪讓窗外的視線,彷彿還看不到目的地,而且站點名稱與景觀也很難對得上,明明跑馬燈都顯示下一站就是頭大佛,為什麼連個佛頭都沒看到?
雖然帶著疑惑,我還是下車了,但是手冊控情侶卻沒下車。等我都禮佛(ㄆㄞㄓㄠˋ)完畢了,才看見他們冒著雪,慢慢走回正確的方向。雖然我粵語聽得零零落落,從擦身飄過的對話,還是可以約略理解,他們在靠北積雪太多,景物跟圖片有很大的差異,當時才會遲疑,拿著詳細的指引,反倒坐過站。
雖然我沒有多走冤枉路,順利找到頭大佛那棟圓頂開口的建物,但是當天見到的頭大佛,並沒有像以瀏覽過幾位日旅達人遊記圖像裡,那種佛門理當清幽與靜謐的氛圍,因為,來自泰國最美的風景,發出的遊憩(ㄒㄩㄢㄏㄨㄚˊ)聲量,把頭大佛周邊點綴的很熱鬧。要換成是華味十足的旅行團,來朝聖頭大佛,相信聲量也是同樣沸騰。
跑過不少靈園,但是這麼鬧的還是第一次遇到,而且還是在北海道,札幌真駒內,這種已經是郊區的地方。雖然團客的喧鬧聲一度讓我有點煩躁,卻也沒有覺得失望或選錯景點啦!現地景物的流動,本來就不是旅人可以控制的。
社會學家John Urry著名的「觀光客凝視」(the Tourist Gaze)理論,強調大眾在日常,通過平面或影像等媒體提供的旅遊地景或符號,去編織白日夢,對平日難以接觸的事物存在期待。而當旅人前往目的地旅行,試圖捕捉出發前看到的圖像,藉以確認或證明自己有來過。
觀光與媒體產業所構成的複合體(tourism-media industrial complex),鎮日餵養著大眾各式各樣的旅遊圖文、影像資訊。所以我們在出發前,對資訊進行累積累積、儲存,進而選擇目的地、抵達,逐一解鎖成就。
所以,旅行變成了一場充滿策略的準備過程。出發之前,仿佛每一個細節都是必須掌握的課題。然而,這樣的事前準備常常讓人陷入焦慮,像是擔心錯過某個值得打卡的地方,或是遇上意外的閉館。
拼命收集、準備各種資訊,也就是所謂的「做功課」,為的就是難得來一趟,不想錯過。其實,即使準備得再周全,實際的旅途仍充滿變數。某些景點或許根本無法抵達,或是出乎意料地擠滿遊客,讓精心規劃的行程損失了原有的韻味。
現地的景物,往往不會如媒體提供的圖文或影像那樣,分毫不差,而是會隨天候、季節、造訪時段(訪問的時間也與利用的交通工具相互連動),還有來自各地最美的風景(那就是「人」),或周邊軟硬體整備等因素而有所差異,以至於即便手邊握有詳細的指引資訊,往往與能否精準的實現旅行的計畫,並無正相關。
旅途在走,功課要有,至於能不能照著計畫走,或是循著出發前收集到的圖像,試圖複製貼上一模一樣路線、景物,就盡量平常心,享受旅行當下即興與探索的美好,與接受難以預期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