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菸霧碰掉的眼淚仍是眼淚
抽菸的習慣,是大學時和高中學弟J曖昧時染上的。
那場曖昧長達一年以上,直到我進入下一段關係前都還牽扯不清,只能說教訓不少。
後來開始不再相信那些,抓著我不放,卻不願意誠實說明自己心意的人了。他們的吝嗇,往往使我無處可去的愛淤積成腐壞的水池。
曖昧關係究竟算不算戀愛,就很像我只是極偶爾抽菸,那到底算不算有抽菸習慣一樣矛盾,我快6個月沒抽,但在牙醫診所填表格時仍會感到猶豫一樣。
填著表格時,我想我的唇齒過了那樣久,很可能仍殘留著萬惡的焦油沒能代謝,也就像是過了那麼久,我的心也殘有某些人留下的影子。
曖昧時,愛是以稀微的方式閃爍著,但那不足夠,非常不足夠。
算,都算。
曖昧關係就是場混沌盲目的不公平戀愛,沒人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麼,但每個人都在他者身上謀求什麼,反正總有一個人最後不堪負荷敗下陣來。
第一包菸是俗稱的綠媽,就是萬寶路的涼菸,那時候正值與曖昧對象的混沌起點,每天得走出門散長長的步邊偷抽一支,等身上的氣味散盡,回到家再用筆電慢慢地聊天。
頻繁地交換想法與喜愛的事物,兩人掠奪式的在對方身上汲取自己沒有的,那時候還真以為這能就是愛了,即使他同時把從妳身上得到的,轉贈給未曾謀面的另一個人。
「恭喜你。」勉為其難,嘴巴裡有點苦澀,但那不是焦油的氣味。
『謝謝,改天想介紹妳們認識。』J總是永遠的優雅。
關係裡的什麼都不是,矛盾與混沌引發了什麼,大學時代我抽各種菸,和女性朋友走得近時抽Black Stone,我們嬉鬧的將菸湊近互相點燃,她羞紅了臉,那股甜膩的櫻桃氣味縈繞身邊;和知識份子混跡酒吧時抽Caster,我們總說卡5有櫻桃味,卡7有香草味,細分台產與日產,日產七星軟包是彼此間的夢幻逸品,誰去日本就會帶上一條互相分著送。
幾個月以前去日本,回國前旅伴煩惱購菸,我看著免稅菸櫃下意識的說七星軟包唯一選擇,朋友們意外我曾經抽菸。
「對,但戒很多年了。」我彷彿青春期的少女面對父母的責難,略有尷尬的回應。
『我是從沒想過抽菸。』相比我的反應,對方倒是神色自若。
所以這世界大致可分為曾經抽過菸跟不曾抽過菸的人,以上這句話,就是個無聊又浮濫的句式。
但好像亦可以說,這世界大致可分為,曾被愛所拯救以及被愛捨棄過的人。
抽菸的不必要比起那些J偶爾打來的電話、突發奇想的探訪程度上要更低了,他在酒吧外的吸菸區從懷裡掏出了雪茄送給我,又再拿出了一小瓶Bowmore給我,從沒說破的關係延展再延展極致稀薄,一路走到了第二年,直至跨年那夜,J突然帶著醉意傳訊說:「如果當初選擇的是妳,或許我現在就不一樣了吧。」
多麼充滿愛,多麼自戀,多麼自私的一席話啊,它純粹到沒有陰影,它在我最不需要的時候說明白了我們的關係,它戳破了我們如層紙,本就搖搖欲墜的關係,我封鎖了他。
後來我抽菸,不過總是和許多人聚在一起時才抽,和戀人和朋友和不認識的人,在酒吧、在家裏、在戶外坐圍成一圈、在吸菸區,彼此臉孔被煙霧模糊,那時候我們就像被什麼追著跑似的,大肆揮霍時間與生命。
抽菸確實是種自溺,但我總是幹著太多自以為必要之事,唯有抽菸是我胡來的選擇,但一個人抽菸太孤單了,我想我從沒有喜歡過菸味,如同其實我很少把煙吸進肺裡交換,如同其實我從沒有菸癮。
後來在精神上一個人所過的日子,我再也沒抽菸。
戒菸多年後,在某一天又突然極度想抽菸。
不確定是不是太迷戀《Oppenheimer》中 Cillian Murphy 把抽菸演的太迷人,但真正原因是壓力過大,總之每天早上起床後,我會拎著藤椅矮凳,低低的坐在陽台仰望狹窄的天空,抽一支菸。
過期多年的菸意外沒什麼怪味,按下哈密瓜晶球後味道更是普通,我安靜的看著菸越來越短,煙霧進入我的身體,再穿透陽台紗窗稀釋在陽光裡。
幾年後和J重新談話,那些曾讓我迷戀的意氣風發消失殆盡,我們簡短對話,他突然說,為什麼呢,妳總是那樣年輕,那樣好玩,那樣和許多有趣的人玩在一起。對話結束。
抽菸謹記不能抽到菸屁股,雜味充斥。
友人S跟我說,自從她搬離先生過世後留下的透天改住公寓後,她就戒菸了,因為沒有能獨自一人的頂樓可以抽菸,她從不喜歡在別人面前抽菸。
而我現在開始習慣自己一個人抽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