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上哲學史課時，老師讓我們自定作業題目。範圍是課上讀物。

那是我第一次讀古文，那麽那麽多的古文。像突然被丟進泳池。掙扎求存。去找老師談題目的時候在他的辦公室哭了出來。他說我不是第一個。明明他也沒駡我。就只是問我問題，問我這句話和那句話的根據何在。爲什麽會這麽想？是這樣嗎？

我説：“你不要打擊我。”

他説：“是你自己在打擊你自己。”

由是我墜入雲裏霧裏。什麽跟什麽？

談了后，我選了 “攻乎異端，斯害也已。” 八個字來釋疑。和之前談的沒有關係。只是我不明白朱熹爲何要那麽解。那我就把我不明白的事寫出來，再把我的思考過程，能收集到的互文、呼應的文字列出來，思考後梳理成一篇文章。

用了一周來寫。也是拖到最後一刻。那時直覺朱熹的注釋并非孔子本意。完全忘了他們隔了1600多年。

孔子（西元前551-479）
朱子（西元1130-1200）

我作爲讀者，質疑另一個讀者（朱熹）的詮釋，很正常啊。

何況文字是那麽容易曲解。何況我們各自帶著成見/ 偏見。

説回異端。

攻乎異端，斯害也已*。

范氏曰：攻，專治也，故治木石金玉之工曰攻。異端，非聖人之道，而別爲一端，如楊墨是也。其率天下至於無父無君，專治而欲精之，為害甚矣。

O 【引申】 程子曰：佛氏之言，比之楊墨，尤爲近理，所以其害為尤甚。學者當如淫聲美色以遠之，不爾，則駸駸然入于其中矣。

哇前人講話好直白。但我不明白爲何要挑佛氏之言來批評。而什麽是聖人之道呢。我來寫寫看我覺得奇怪在哪不明白在哪吧。

思考的過程很爽。寫完後很開心。作業拿回來后看老師的評語：有問題有見解，非常好！也提示我去同情朱子。不要一味批判。老師的文字給了我一些自信。也提醒我要寬厚。（好。難。）

關於自信。上了大學后，發現自己的渺小。小聰明完全不夠用，應考技巧無用武之地，又不夠努力。開始質疑自己的能力，少看自己，不自信，不敢發聲，自覺做什麽都無用。由是一直退，退到無路可退時只有大爆發。將刀刃揮向親近之人。也揮向自己。

有時的沉默是這樣的。

I have no voice. 

我無足輕重。無黨無派。邊緣人一枚。誰要聽我説話呢。

確實一直都是老師啊。他傾聽。他發問。他帶著我解開那些纏繞的。

用經典。用溫情與敬意。當然，也用他獨有的幽默。

記得有一次在研究室聼五月天，他走進來，說：“My God! ” 
我們:？？？？？？ 
他説：“吾曰天” 
OS: 冷! 
但我很樂。

一開始他帶著我和同學讀《論語》、郭象注<馬蹄篇>、《老子》、《壇經》等經典。逐字逐句解。讀很慢。他拍桌子，叫我們不要滑過去！聽完好的壞的問題后，他沉吟片刻，想出“客制化” 的回覆。

（我可以用很多種方式來回你，但你這樣問，我就這樣答）

老師好不容易以古人、幽默和自身的經驗讓我卸下刀刃。而那并不持久。有時候覺得自己糟糕透頂。一事無成。令人失望。

最近一次，老師説：“只需努力便好。”  
S 說：“我也是這樣對你說的。” 
(暖暖的有沒有）

老師把我們丟進泳池，讓我們掙扎。叫我們不要自己嚇自己。

站定後發現——原來是兒童泳池。水不算深。文字是淺白的。只要使力，只要有耐心，肯認真，不用聰明，只管往前。

老師總是説自己不聰明。說他可以辦到。我們也可以。

他從來沒有少看我們。

老師教我們游泳。也教我們不要怕。

不要迷信專家學者。不要少看自己。

你們的見解是真金的話，它就是真的金子。無論那是多小的金子（大意）

所以我看這部電影特別有感（咦跳很大）

Listen to me! Listen to me!

Why should I waste my time listening to you?

Because I have a right to be heard. I HAVE A VOICE !

Yes, you do.

發聲有時。糾結有時。取暖有時。口吃有時。攻乎異端有時。

但世界終究是自己的，與他人毫無關係。

如果句子一直斷掉我就讓它斷掉。如果思維跳躍我就讓它旋轉跳躍不停歇。

無適無莫，自在就好。

還有，不要少看自己。

Because you have a voice.

我們永遠都不知道自己的字可以帶來什麽影響。

然後碎碎念也可以很精彩很充實的：

Be a voice, not an echo. -Sandee Chan

最後來打卡。

哈咯，我是阿嗅。

口罩戴歪歪的讀者一枚。拖延症重患。喜歡有趣的人事物。不愛敷衍無趣或太多。

如果Matters提供土壤，我就在這裏玩泥巴。有時澆花。有時翻土。有時走開。有時候靜靜看花草樹木奇珍異獸各自生長。有時候相信日子有功。人性趨善。有時候不。我一時一時的。

謝謝你讀到這。

以上。我的舊人打卡（兼偷渡我愛的電影和音樂人）

*《論語. 爲政第二》第十六章 
引自朱熹：《四書章句集注》（中華書局，2008年重印版），頁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