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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豬十七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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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如何從這裡開始

森林豬十七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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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都在想人與人之間怎樣建立聯繫:如何認識一個人?怎樣真正了解(當然不是說百分之百了解)一個人? 破冰破的究竟是哪來的冰?為什麼人與人交集的默認初始設置是冰冷的呢?在互換姓名職業年齡國籍性別電話號碼星座學歷興趣愛好感情史對什麼過敏之前,能不能讓對人本身的好奇指引相遇的這一刻,而不是匆匆把對方肢解後丟入一個個貼好標籤的塑料袋?

第一次在這裡寫字,並不想自我介紹也覺得沒什麼好介紹的,甚至不知道在向誰介紹。就這樣理所當然地開始寫吧。喜歡Matters的環境。喜歡在Matters寫字的人。喜歡Matters這個名字,喜歡它既是動詞又是名詞,再三提醒我「真正重要」的事。前幾天在讀 Arthur Kleinman 十五年前寫的"What Really Matters: Living a Moral Life Amidst Uncertainty and Danger",實在是太應景的書名和內容。摘幾句吧。

" [...] dangers and uncertainties are an inescapable dimension of life. In fact, as we shall come to understand, they make life matter. They define what it means to be human." (p.1)

"[...]modern culture contains a big lie. By failing to acknowledge the omnipresence of hazards, we maintain a false image of who we are. And if we are misinformed about who we are, then how can we prepare for where we are headed and what lies ahead?" (p.13)

“When there is real uncertainty about what to do and when the level of danger is high enough to threaten what really matters to us, what kinds of decisions do we make? ” (p.3)

可愛的教授朋友只發了這本書的兩章,等書館開門一定要找整本來看。太想念書館們了。

從去年春天開始,身體像是感知到了某種巨變將要來臨,有種地震前動物搬家的感覺。開始學習如何允許自己感受一直以來不被允許有的所有情緒,包括憤怒,麻木,恐懼,無休止的流淚,深深的失望和無助感。除了種種能找出來的客觀原因 - 學校差點要倒閉,教職工朋友陸續離開,生活拮据之外,隱約知道有更大的事情正在平靜的湖面下醞釀。從暑假開始的反送中的抗爭到年底出現的大量關於集中營的報導,生活的背景一下子變成了高速運轉的滾筒洗衣機。今年二月中旬和另一位即將退休的可愛教授朋友聊天的時候,才意識到原來我一直都活在一個不斷轉折的轉折點。

也是二月的某天,收到即將出國交換一學期的朋友在信裡寫 ”2020 is the year of WHAT?” 我覺得太對了。越來越多的人會在這一年裡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當那種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的幻像終於被敲碎,我們不得不看見我們一直在迴避的東西,不得不重新思考我們以為自己懂得的真理,不得不直面所有的不確定性、未知、無常。越是這種時候,越突顯出擁有自由討論和行動空間的重要性。

我在牆外放逐著相對的自由,卻還是感覺被禁錮著。我不敢隨便說話,因為說錯一句都可能威脅到牆內家人的安逸。我甚至不知道在這裡寫這些到底安不安全。我根本不能告訴他們我每天在讀什麼想什麼寫什麼,他們只知道我是的思想已經越來越「危險」。寫字這個我賴以生存的動作也一直不斷被他們質疑 - 我為什麼要想這麼多,為什麼要多管閒事。曾幾何時也是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裡,寫點美好的東西就覺得可以了,但又知道缺了說不上來的什麼。這一年裡學到太多,反觀我的生長環境,接受過的教育,被灌輸的種種觀念...才意識到像是被黑色紗布蒙著眼睛長大的。

再打開國內媒體社交平台,我只覺得可悲。如果這樣的大災難都沒能讓這個政權反思,反而幸災樂禍其他國家身處水深火熱之中,借此機會自吹自擂黨的路線正確,大言不慚地塑造大國強國的敘述,變本加厲對人民言行的管制,下一次又將會以什麼為代價重蹈覆轍?從小時候課本裡非典時期殉職的葉欣護士,到兩個月前李文亮醫生,有多少活生生的人被神化成「英雄」,隨即淪為自由的陪葬品?揭發非典的蔣彥永醫生為什麼還在被監視?艾芬醫生真的沒有也不會被消失?王全璋律師究竟什麼時候能回家?順便關注一下全球變暖和氣候變遷?貧富懸殊和勞工權益?港警濫權和「新疆」集中營?那些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的被噤聲和被消失的人?被隱藏的家庭暴力,性/別暴力?邊緣群體和ta們被邊緣化的原因?公共空間和公共生活的缺失?這其中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細思極恐。選擇去關注,就必然要承擔現實的重量,並擁抱重新想像的自由。

“In one way or another, one is very much a prisoner of his time. But I know what I've seen and what I've seen makes me know I have to say, I know. I won't say I believe, because I know that we can be better than we are. That's the sum total of my wisdom in all these years. We can also be indefinitely worse, but I know that the world we live in now is not necessarily the best world we can make. I can't be entirely wrong. There're two things we have to do - love each other and raise our children. We have to do that! The alternative, for me, would be suicide." - James Baldwin, interviewed by Julius Lester in 1984.

三月某個陰天午後 落雨的湖面

每天不得不長時間盯著屏幕的日子,眼睛罷工,大腦停機。網課,失業,政治抑鬱,但已經比很多人要特權不知道多少了 - 我有食物,住處,能聯網的電子設備。任何以空氣為介質的面對面的聯繫都變得危險卻愈加珍貴了。就像Kleinman說的,“Love and hope are not negated by loss and threat; if anything, they become better understood and more deeply cherished.“ (p.13)

卻也神奇地發現,當每天不再會被問一百遍"how are you"的時候,反而有空問問自己的身體需不需要喝水。

太久沒寫中文了,很多想法也還很沒有來得及經過反芻,墾請大家指正。歡迎任何評論,順便問問有沒有人希望我把摘抄的英文原文譯成中文?

那麼我們如何從這裡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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