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容老去的記憶

在與列些林校長確戒仁波切，討論漢藏佛學院2022年度的教師安排之後，結束通話沒多久，校長便傳來這張他的照片。仔細一看，校長也是老了，臉上手上有了更多的皺紋。

看著看著，許多曾經在尼泊爾與西藏遇見過的老人，竟也因為這張照片，逐漸浮現在心上。不曾想起以為忘記的風景，原來仍深深地埋藏在記憶裡，只待一個契機的啟動，便開始放映出懷舊電影。

我曾經看到一位藏族老太太，提著一壺裝滿酥油茶的水壺，自得地在佛塔前誦經禮拜一個上午，陽光灑在她灰白的頭髮上，以及照射在她黑色的藏袍上，油亮油亮。她全心地享受著自己的修行時光，這讓我看著也深感嚮往。

我曾經看到尼泊爾老太太，拿著一盤供品，沿著大街走至每一尊神像面前，將油和米摻和一起，像是喂小孩吃飯一樣地塞在神像的嘴上，再將胭脂和花，抹在神像的身上戴在神像的頭上耳朵上。

她每日的例行供養與路線，成為了這條街上必然的風景。神像似乎成為了她的老友，彼此相約每天定時相見，互道安好，期待再見。

我還看過老先生們，下午集合在寺院前的台子上，用滿是皺紋的手敲打著小鼓，大家參差不齊地合唱，讚頌心中祂。雖然很難說唱的好聽，但他們自己唱得開心而且很誠意。他們面無表情地充滿善意，會揮手讓你過去擠在一旁，和他們一起隨著音韻搖擺身體。

寺院的老喇嘛，會靜靜地找到一個舒適的角落，修持著沒完沒了的課誦。休息時，喝著熱騰騰的茶，就著一片白麵餅或是印度餅乾，靜靜地看著小喇嘛們熱騰騰的跑跳。

偶爾，老喇嘛會拿出幾顆糖，先往自己嘴裡塞一顆，之後就會突然出現一堆小喇嘛圍繞在他身旁，瞬間把糖分光。一陣熱鬧後，老喇嘛戴上老花眼鏡，拿起鼓棒，繼續未完成的課誦。

佛寺的老尼師，喜歡坐在殿堂外的陰涼處，忙著自己的修法，身旁趴著一隻老貓，有時貓會跑到尼師盤著的腿中央，窩在最溫暖的地方，我還見過那貓，竟然趴在老尼師的肩膀上，甚至有一次，貓就直接趴在老尼師頭上。

老尼師的腰彎得像新月，卻也能如如不動地坐上好久，和貓一起，慢慢地完成當日的修法。

這些回憶的湧現，也讓我看見，成為有信仰的老人，過著有宗教儀式的生活，其實挺好。這樣的生活，讓人有方向感，知道如何與自己相處，也能讓身心有方法安靜安頓下來。

在宗教生活中，知道該怎麼做，讓人心情篤定；每天持續去做，讓人感到踏實；知道為什麼這麼做，讓人充滿方向。能夠篤定、踏實、有方向，我認為這是年老時最值得的慶幸。

不禁想像，自己是否也能像記憶中那些老先生、老太太、老尼師、老喇嘛那樣，在名為年老的這一章不能避免的自然交響曲中，從容優雅地譜出自己都愛聽的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