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英與常人
[水巷碑銘]博雅教育的奇妙之處,正正在於其既入世又出世的矛盾主張。而此矛盾早見於亞里士多德著作,到底他更推許冥想的生命(βίος θεωρητικός, bίos theoretikόs)抑或政治的生命(βίος πολιτικός, bίos politikόs),學界至今仍爭論不休。
博雅教育漸成定制後,矛盾持續,鐘擺恆常在雄辯與玄思兩端間搖蕩。西塞羅及坤體良(Marcus Fabius Quintilianus)以修辭為教育之鵠的。塞內卡認為學習的首務在明德。奧古斯丁(Aurelius Augustinus)則視博雅課程為認識上帝的前戲。到中世紀的大學,自由七藝成為深造神學、法學或醫學前的預備工夫。正如開首提過,自由七藝由三學及四術組成。三學的理則、文法及修辭,上承演說家一脈。四術的算術、幾何、音樂及天文,則親屬哲學家。而各科地位時有升降,大體而言,阿爾卑斯山以南的院校要比其北更重視古典的公民教育傳統,繼而成為後來文藝復興的前哨站。
雖然理念間有分歧,諸家大體接受博雅教育有個統一的目標,而其名下課程皆為不同目標而有所調整。但到博雅教育移植美國後,爭議的重心驟變,論者更多執著於課程應該自由開放抑或保守傳統,教育有共同或最高目標此一前設不再理所當然。而「通識教育」一名之流行,亦始於美國。
歸根究柢,博雅教育本作自由人的教育,而古時的自由人乃屬於少數的管治階層,難免貴族教育色彩。美國殖民地時期建立的學院,仍沿襲歐洲中古學制,旨在培養神職兼公職人員。獨立戰爭後,現代民主漸見規模,傳統學制迎來教育的普及時代,不得不順勢而改革。
現代民主的一大訴求,在人人平等,普及教育遂成義務。教育一旦普及,學生與學生的差異將更形顯著,如何使能力不均志趣各殊的大眾在共同的制度下受惠,成了改革者必須面對的難題,亦啟發爾後一系列論爭。有論者主張放任學生自由選課,令其盡展個人所長,有利提拔精英及激發創意。反對者則以教育首務在照顧普通人,令貴賤賢愚皆各得其所,有助提倡互愛及凝聚民心。此即康納德所謂傑佛遜主義(Jeffersonianism)及傑克遜主義(Jacksonianism)之爭。(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