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的家園,過去的家園|七日書 Day7
如果我是商人,我會透過交易的方式,將持有的島從一個,變成無數個。
如果我是一個詩人,我會飲用蘆薈的汁水、摘取可以裹腹數量的果子,過一種物質貧瘠的、但精神飽足的生活。
如果我是盡責的人類學家,我會從島上遺留的先民活動遺跡,一一爬梳出它反映的集體性生活制度。
如果我是「孤獨的美食家」的腳本編劇,我會策劃新一期的海味餐桌節目,並認真思考怎麼將松重豐運來島上。
如果我是被異化的社會人,我會脫下文明的衣服,除去鞋襪,跟動物學習晝伏夜出,在島上標記和信仰一棵大樹。
…
我想,我可以是商人,可以是詩人,可以是人類學家,這些身分都決定了我會怎樣展開在島上的生活,這些身分可能是自決的,也可能是被賦予的。但這些身分都是我怎麼作為一個人存在的象徵。無論我肯認與否。
更進一步來說,這些身分其實就像是我們居住的島嶼,它界定了我們生活的展開方式,決定了我們如何創造和找到用於感知外界的範疇的聲音。而這也將影響我怎麼看待重建自己的身分這件事。過去,我的生活經驗是我只習慣從對抗的範式中,找到屬於自己的自由,於是攜帶著過去的記憶的我,若要擁有輕盈的呼吸,只能先同過往的那些沈重搏鬥。
哪怕我擁有重新開始的契機,哪怕我可以重寫故事,我也應該先回到過去。只是,要選哪個節點比較好?是那個我感知到惡意的膨脹的時刻嗎?不不,也許要回去改變那些個我本可以躲開,但是卻硬生生地承接了下來的入侵。要不然,至少要阻止那個因為幼小,而不敢反抗的孩子繼續噤聲下去。如果真的有那麼多的可能性可以選,我希望箭矢回到弓身,雨水回到天空,最終創造一個不用受傷,不用因為痛而流淚的世界。
人們維繫自己的身分是一件極不容易的事。我們被不受控制地決定降生,在一個隨機的家庭,受到某種觀念的教養,又因為生活地點的不能選擇,我們在當中或多或少地被迫目睹到一些醜陋,也感受到一些溫暖。好像是在做夢一樣,「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嗎」。我從前時常有一種,被推上角鬥場的心情,我總是還沒準備好和任何人競爭,或是和任何有變化的情形相處,我還沒有足夠的時間來消化,誕生,死亡,榮譽,暴力,英勇,軟弱,卻無時不刻都在發生。
在這些漩渦中,我們知道,只有一種純粹的情感可以抵禦風暴,那股積極的力量是人們稱之為愛的抽象東西。
我的收藏夾裡一直存著一家從未去過的冰店,那家冰店臨海、空間極大,店家很用心,沿海的一側用大片的落地窗支棱起來,是光線可以毫無顧忌地盛放的地方。它是一個充滿自由的意象,我在感到擁擠的時候,會點開看一眼。我覺得他們還養了一隻店狗,但也許是我的錯覺。颱風來臨時,他們往往首當其衝,常常要帶著從廢墟中重建家園的心情,將冰店再扶起來。
如果,真的有機會降臨在一座豐足的島嶼,在人生的牌桌上有了重新洗牌的可能,我希望自己重建冰店的力量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