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0920》觀後感︰第三集〈重疊〉

《940920》第三集︰重疊

九十年代成長的我，第一次見識到即影即有相機，是小學畢業的時候，家庭較富有的同學帶回學校，與朋友留下紀念，平日少有機會接觸和操作。後來再見識到即影即有，已是在電影中——初中時與同學入戲院看《午夜凶鈴》（Ringu，1998），真田廣之為受到貞子詛咒的松嶋奈奈子拍即影即有，一看照片，竟是面目模糊的可怕模樣。那不算是特別高明的 jump scare，但少年時代嚇得要死，印象非常深刻。《JoJo 的奇妙冒險》漫畫第四部（1992-1995）同樣是九十年代的產物，大奸角吉良吉影的父親本來是個亡靈，為了包庇保護殺人魔兒子，竟寄宿於即影即有照片中，助兒子繼續作惡。前年荷里活有部低成本恐怖片《拍厲得》（Polaroid，2019）也有類似的設計，即影即有照片有凶靈附身，變成殺人的魔咒。

換句話說，即影即有於我來說，不是可愛有趣的玩意（小時候總愛在即影即有照片畫公仔、簽花名、佈置貼紙呢），而是感傷、死亡與恐怖。《940920》當然不是恐怖片，但相對「黑色少少，懸疑少少」，第一集出現即影即有照片，已伴隨余家聰生母的早逝，感傷與死亡的意味同樣濃烈，不知道編導是否在九十年代也有類似的見聞和經歷。今集平行時空、穿越時間的機關漸漸揭開，雖然仍在佈疑陣的階段，但角色開始變得凝重。吾友藝評人 Gutmingwater (吉暝水) 指出，「《二月廿九》的主題在於『犧牲與成全』；而《940920》似乎想講『記得與遺忘』」，今集透過余子明失智的尷尬、谷祖琳心累的無奈，「平行」於余家聰自小失落母親的遺憾（甚至連她怎樣離世也不知道），都是「淪落人」，才想有穿越時空回到過去的希盼。

因此，這集有趣之處，不在於一開首七師傅的客串（蘭茜、張敬軒、七師傅，是否每集都有驚喜人物現身？岔筆一提，小說作家 譚劍 發現余家聰在劇照中捧著的是他的作品《人形軟件》，讚編導有品味，我還笑說不如可邀請劉俊謙一起辦讀書會呢，哈哈），而是谷祖琳與劉俊謙的對話，從一口煙開始談到自己的心事，對白不能說寫得很上乘，卻是自有情味。ViuTV 的劇集有時候就是太想向觀眾發表議論，但創作人直抒胸臆的方式不應是硬生生將說話擠到角色口中，角色不是代言人，他們自有生命。《二月廿九》出色之處，在於觀眾會關心各個角色的命運，本身生死攸關的佈局只是起點，有感情有性格的人物才是關鍵。今集老少兩輩的互動、劉俊謙和蔡思韵的打情罵俏（笑）、吳海昕憂心的模樣，都能牽動觀眾情緒。看預告，下集 Yeesa 開始要面臨時空的抉擇，劇情令人期待。

今集蔡思韵回到過去，見到以前的自己。有觀眾指出這個設計在《二月廿九》亦有，吳海昕也見到不同時空的自己，相較於《二月廿九》，今集的場面調度較簡單，相信之後幾集會有更多玩法。說到幾個自己同在一幕的設計，影史上運用得最迷離巧妙是《午後的迷惘》（Meshes of the Afternoon，1943），那是特立獨行的美國電影人瑪雅黛倫（Maya Deren）的短片傑作，既有女性筆觸，也是極有實驗意義的先鋒作品。從《二月廿九》到《940920》，從《午夜凶鈴》到《午後的迷惘》，由《在信和中心呼喚愛》到《人形軟件》，我們可以連結到許多新舊中外或通俗或精深的作品。好的影視作品正可將我們連結到不同的世界，《940920》只播映到三分之一，難言整體好壞，那在日後自有公論，但也無礙我們聯想連結。陳冠希有首歌叫《即影即有》，陳少琪陳奐仁填詞的，歌詞說︰「呢一張相紙／你可以選擇兩個故事……每一個故事／由過去到現在完成兩個字……每一個故事／佢有佢存在嘅意義」，你又從《940920》聯想到甚麼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