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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BL] 浮光掠影,只與你攜手平凡 - Chap.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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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明杰去洗澡了,而Christ坐在電腦桌前思考人生,主題是:要如何不尷尬地讓曾經視奸過的對象知道這只是友情邀請沒有要約砲的意思?

Chap.16 有我陪你

Christ現在覺得十分尷尬。

半小時前他帶著莊明杰回家,全然忘記他因為覺得不需要所以沒有買小房間的單人床墊,但身為一個30幾歲的成熟男人,他表面平靜地向對方說,家裡「目前」只有一張床,客人睡床,主人打地鋪。

而另一位同樣年過30的成熟男性表示,沒有這種喧賓奪主的道理,他可以打地鋪。

Christ非常恨自己為什麼不僅單人床墊沒買,連沙發都沒買。

作為主動邀請朋友(?)來家裏過夜的人,他是怎麼都不願意讓客人睡地上的,沒有多餘的被子也是原因之一,委屈客人他臉往哪擺?於是兩位成熟男人進行了一場沒有結論的爭辯後,決定兩個人一起睡床上。

反正床很大,睡一晚怎麼了嗎?

莊明杰去洗澡了,而Christ坐在電腦桌前思考人生,主題是:要如何不尷尬地讓曾經視奸過的對象知道這只是友情邀請沒有要約砲的意思?

太尷尬了,Christ懊悔地抱頭,現在也只能裝沒事了。

其實對Christ來說,莊明杰的外表很符合他喜好這點不用說,那次他主動來和解的舉動,更是大幅度地讓Christ對他改觀,之後兩人的相處也滿舒服的,Christ知道只要自己放鬆警惕,要喜歡上這個人是相當容易的。

可是對方顯然對他很不來電,除了口頭上說過那句讓他耿耿於懷的話,看看他交友軟體裡喜歡的類型,以及他對自己這麼坦然的態度,這都不是一個別具心思的gay該有的表現。

所以恐怕只有自己在承受這份煎熬的尷尬,莊明杰可能根本不當一回事呢。

「我洗好了,可以借一下吹風機嗎?」換上一身睡衣短褲、脖子上掛著一條毛巾的莊明杰走了進來,剛洗完澡的男人散發著一股清爽的氣息,看起來彷彿年輕了點,但眼下的疲憊還是看得出來。

「有。」Christ去自己的浴室拿了吹風機出來給他,「那我去洗,你累了就趕快睡吧,睡哪邊無所謂,等下吹風機放桌上就好。」說完Christ就拿了衣服往房間浴室走,突然想到了什麼,轉過身問,「你那個...怎麼說...light sleeper?」

「淺眠喔?不會,我睡著之後就不會醒。」剛走出房門的莊明杰半身探進門裡回答,「不用怕吵到我。」

「OK。」Christ重新走進浴室,關上門,小小舒了一口氣。

兩人交談的態度很自然,連一咪咪的曖昧或尷尬都沒有,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怎麼有點不爽?

而當Christ洗好澡出來時,莊明杰已經在床上睡著了,他的睡姿很規矩,呼吸不重,不過十來分鐘的時間就可以睡著,看來是真的很累了。

儘管莊明杰說自己不怕吵,Christ仍下意識地放輕腳步走去拿了桌上的吹風機往門外走,並輕輕帶上了房門。


方文庭看著那在幾步之外發現自己就再也不走近的人,心裡無奈地笑了笑,小動物受驚嚇了,要耐心地哄,他只希望這一嚇沒把人家嚇回起跑點之前,前功盡棄的滋味可不好受。

雖然他還是會努力把人再往前帶的。

「怎麼不過來?」方文庭笑問,朝著何平偉伸出了手。

「...你怎麼來了啊?」果然是個心軟的人,何平偉見方文庭伸手就立刻走了過來,當他走到方文庭面前,後者拉住了他的衣角。

「因為呢,有人喜歡已讀不回,我沒辦法,只好可憐兮兮地在他家樓下等囉。」方文庭由下而上八字眉地看著何平偉,抓著衣角的手輕輕地晃呀晃的。

「都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對上方文庭的眼神,何平偉心虛地低下了頭。

「誒,開玩笑的啦,」低垂的視線中出現了那張熟悉的笑臉,「見到你就好了。」

其實你來,我超級開心。

何平偉不敢把想法說出來,反正他就是怕,彷彿他的開心是一種背叛,而究竟背叛了什麼,他不想深究。

任性地放縱自己當隻縮頭烏龜,是他一直以來的應對之道。

「吶,這個給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等到你,怕你吃過晚餐才回來,就買了甜點。」方文庭遞過某間有名甜點店的紙袋,「我覺得這家滿好吃的,不會很甜,感覺你也會喜歡。」

然而持續縱容自己,就是在揮霍眼前這個人的善意,何平偉陷入了掙扎。

「你真的不用對我這麼好...」他的聲音雖小,在安靜的巷子裡卻是清晰。

「誒...其實我自己先吃了一個,哈哈。」方文庭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不是...這個意思。」何平偉的聲音更小了,一時之間沒有人再說一句話。

突然,方文庭輕輕握住了何平偉雙手的手腕,把何平偉背包肩帶從他手中解救出來的同時,也把人往自己的方向拉近了一點。

兩人靠得很近,一人站著,一人半坐機車上,彷彿回到方文庭抵達上海的那天,只是高低位置互換,仍然是其中一方稍稍低頭,就能吻到對方。

何平偉站在方文庭兩腿中間,整個人像是進入了對方的結界,他想避開不去看方文庭的臉,眼神卻不聽使喚地與對方牢牢對視,他覺得自己在方文庭眼裡迷了路,不願找到出口。

「我喜歡...對你好,因為我覺得你很值得。」方文庭定定地看著他,神情堅定而溫柔。「除非我這樣會造成你的困擾,讓你不舒服,不然我會繼續這麼做。」他揚起一個淡淡的微笑,「是不是讓你不舒服了?如果你不喜歡,告訴我沒關係。」

「怎麼可能!當然沒有啊,」聽到方文庭這麼問,何平偉連忙慌張地否認,「我沒有...覺得困擾。」也不能說是沒有,但不是討厭的那種。

「那...我就繼續囉?」方文庭的笑容帶著一絲得逞,威寶覺得這不是錯覺。「如果讓你困擾了,一定要告訴我。」

「告訴你...會怎麼樣?」何平偉覺得自己永遠不會對方文庭的示好感到困擾的,就是有點好奇對方會怎麼做。

「換別種方式對你好囉。」說完,方文庭笑彎了眼睛,他的笑容是那麼乾淨溫暖,威寶突然覺得,如果再也看不到方文庭的笑,會比任何事都更讓他後悔。

勇敢一點,為了自己,為了這麼好的他。

「那...」何平偉小小地深呼吸。

方文庭輕輕握了握抓住他手腕的手,「你說,我在聽。」

簡單的小動作,像是在鼓勵他勇敢,又似安撫他的緊張。

「我...可能要多一點時間,」他對上方文庭溫柔的眼睛,這瞬間,他眼裡只有自己。「你等等我,好嗎?」

方文庭又笑了,他低下頭,輕輕一拉再縮短兩人的距離,微一偏頭往前靠上了何平偉肩窩,和心跳聲同一側。

「我這不是已經在等你了嗎?傻瓜。」


相安無事地過了一晚,Christ這下是相當清楚自己真的引不起莊明杰一丁點興趣了。也好,因為稍早對方才問說這段時間能不能來租小房間住,Christ自然是答應了。既然知道彼此之間不會有火花,當起室友也沒有心理負擔。

連帶地在兩人一起去逛家居用品訂購單人床墊,並發現床墊要週一才會送來,表示這個週末他們還要同床共枕兩個晚上時,Christ內心可謂波瀾不驚。看看未來室友更是絲毫沒考慮到這件事的樣子,Christ愈發心如止水,嘴角都不抽一下。

於是,快樂的同居生活就這麼展開了。

週一晚上新床墊送來,莊明杰便正式搬入小房間。兩人都是生活習慣良好的人,幾天下來彼此都對新室友感到滿意。可能是心理暗示過分有效,兩個單身且不撞號(應該)的gay居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竟相當和睦,Christ覺得滿神奇的。並不是說gay之間沒有純友誼,但...嚴格說起來這算是單方面間接強迫性造成的結果,畢竟一個巴掌拍不響,Christ也不會這麼莽撞地去製造可能的尷尬。

只要不往那方面想,這感覺就不存在。

而且,久違地早上多了一個人共享晨光,晚上還可以相約一起回家,Christ捨不得破壞這種人情溫暖。一個人沒有不好,但他更貪戀有人陪伴的日子。

「你明天要回家嗎?」 這個週末是中秋連假,今天兩人下了班一起去吃了晚飯,回到家後莊明杰便開始收拾行李。

「對啊,回我爸媽家,禮拜天下午回來吧。」莊明杰一邊收拾一邊回應,沒有聽到對方繼續說話,他便抬頭看向室友,只見Christ手撐在桌上支著下巴發呆。

私底下的Christ沒有工作時那種幹練氣息,反而常常透露出與年齡不符的傻愣。莊明杰想到借睡Christ房間的那個週日早上,前兩天獲得良好且充足睡眠的他比Christ先醒來,一轉頭看見房間主人微張著嘴熟睡的臉,眼瞼下混血兒特有的濃長睫毛,偏白的皮膚透著微微睡熱的紅暈,看來是比自己頭髮軟的髮絲把整個人襯得年輕許多。睡著的樣子滿可愛的,莊明杰記得自己當時這麼想,畢竟,Christ本來就長得很好看。

雖然不是自己偏好的長相。

但不妨礙自己認為他長得好看。

「發什麼呆,在想什麼?」意會過來時,莊明杰已經走到Christ眼前了,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他得問一下。

「喔...nothing.(沒事)」Christ放下了手,改為捧著桌上的馬克杯,杯子裡是加了棉花糖的熱巧克力。Christ莫名喜歡喝這種甜死人的東西。

莊明杰盯著他看了一會,突然理解了什麼。

「你等我一下。」說著,他拿出了手機,按了幾下後舉到耳邊等,「喂?媽,嗯,誒我明天帶一個朋友一起回去喔。蛤?不是女朋友啦,怎麼可能,是我同事啦,男的啦,外國人,嗯,對啊,好喔。啊那我就不住家裡了喔,跟我朋友一起回來。好,好,嗯先醬,掰掰。」

掛完電話,他回頭迎向Christ驚訝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來。

「明天有空嗎?一起過中秋吧。」


何平偉坐在床上,牆上泛黃的海報和壓在學生書桌玻璃墊下的課表,以及躺上去他的雙腳會多出一截的單人床,訴說著他的過去。這是伴隨他長大的房間,承載了他所有的秘密,他每個自我認知的過程,初生的情愫,泛血的傷痕,崩潰的瞬間。

以及無數個對著一扇門外的父母感到無限抱歉,被罪惡感和不甘心吞噬的日日夜夜。

直至此刻,他仍能清楚記得當時想著學長自慰後,在床上因強大的罪惡感而痛哭的感受。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在這座包裹於父母羽翼下的空間裡釋放情慾。

一考上大學,何平偉就立刻搬離了家。並非受不了父母,相反地,他的父母從未過問他的感情,也未曾表現出干涉他婚娶與否的意圖,他們總是溫和地,在日復一日的平淡生活中,認真地尊重著他。然而,父母愈是對他表現出無條件的信任,他就愈是無法接受這樣「離經叛道」的自己。

他總覺得,爸媽只是沒有說出口,但哪對父母不想要孩子成家育兒呢?

又有哪對父母可以坦然接受孩子是同性戀呢?

就連方文庭的爸爸也是至今不願和他說話...但方文庭和他不一樣,方文庭願意放手一博,至少嘗試表達自己,活出自我,而他不敢,他受不了當那個害爸媽傷心的人,就算有極小的機率事情會往另一個方面發展,他也不願意冒險。

其實違背自己心意地活著,誰會快樂呢?何平偉用各種理由說服、麻痺自己,他以為時間已經久到他不需要愛情也可以過活,他以為心動只是小說和戲劇裡的幻想,直到他遇見了方文庭。

他動心了,根本是不可抗力。他甚至覺得可以努力看看。

但一回家見到了日漸年邁的父母,他又退縮了。

「平偉,有空嗎?」房門上傳來了敲門聲,打斷何平偉逐漸憂愁的情緒。他應了一聲。

門開了,是爸爸。

「什麼事啊,爸?」

「喔,沒有,也沒什麼事。」何爸爸走進房間,卻也沒有說明來意,只是有點漫無目的地晃到何平偉的書櫃前,心不在焉地東看看西看看,看夠了又晃到他的書桌前,拉開了椅子坐下,卻仍沒有說話。

何平偉看著爸爸晃來盪去,心裡莫名地不安。爸爸從來沒有這樣過,該說他們父子或母子之間從未有過什麼談心的時刻,但即使未曾表現過熱情,彼此在平淡的相處中是深刻的關愛。

所以現在爸爸反常的行為讓他特別慌張。

「爸,怎麼了?」威寶不知不覺地正襟危坐起來。

「喔,沒有啦,」何爸爸看看自己手上不存在的灰塵,又兩手在腿上搓了搓,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才轉過來看著何平偉的臉。

「那個...最近,都還好嗎?」何爸爸的表情看得出來是努力表現出樂觀且沒事的樣子。

「呃...還好,工作還滿順利的,其他...就那樣。」

「喔、喔,很好啊,很好。」兩人一陣尷尬。

「那個...哎,應該讓你媽來...」何爸爸抹了抹臉小聲說,威寶有種不好的預感。

「爸,到底什麼事?你這樣我很緊張。」

何爸爸看了他一眼,手抓了抓後頸。

「哎,沒什麼事啦。就是,你媽媽跟我看你剛才吃飯的時候,好像情緒不太高,有點擔心。」總算說出口,何爸爸好像突破了什麼,話也多了起來。

「你從小呢,在念書上就不是個讓我們擔心的小孩,你媽跟我其實也沒什麼要求,你覺得好就好。」何爸爸身體前傾手肘靠在膝蓋上,眼睛看著交握的雙手。

「我們知道你是不想讓爸媽擔心,但是呢,有煩惱的時候啊,其實爸爸媽媽都很願意聽你講。」

「你要知道...不管是什麼事,爸爸媽媽都會支持你,」何爸爸抬頭看了何平偉一眼,抿抿嘴,點點頭,再次看向自己的手。

「只要你開心就好,其他什麼都不重要。」

他在爸爸抬頭看他的那一眼開始哭,因為在爸爸眼中,他感覺到了父母從未說出口卻無處不在的關愛和包容。

何平偉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爸爸特別跑來和他說這番話的目的,他有點私心地想要往感情的方面解釋,卻又怕會錯了意。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哭,而當爸爸站起身走過來抱住他,威寶的哭聲從啜泣變為放聲大哭。

他壓抑太久了,他自責太久了,而其實他想要的,只是父母的原諒。

原諒他不能違心,原諒他想做自己。

接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的感覺是相對的,何平偉感覺過了很久,因為他覺得一個人短時間是不可能流這麼多眼淚的。等他終於比較冷靜下來,只剩兇狠地哭過後的抽噎,爸爸拍了拍他的背,輕輕地摸摸他的頭。

「好啦,哭出來就好了。哎,怎麼這麼傷心啊?」他聽得出爸爸的哽咽。「沒事啦,不要想那麼多,齁?」他臉埋在爸爸胸口點點頭,「累了早點休息,多睡點覺,有什麼事都可以跟爸爸媽媽講。」

「爸爸媽媽愛你,知道嗎?」何平偉更用力地點頭,又一陣鼻酸。

當何爸爸關上他的房門時,他看到了父親臉上的淚痕。

他突然很想找人說說話。


LINE私聊頁面

Ping:在嗎?

沒有回應,何平偉有點失望,但對方現在一定也在陪家人,本就不該打擾他。


LINE私聊頁面

文庭(氫氫):在,打給你?

文庭(氫氫)視訊通話邀請


何平偉下意識接了電話,然後才想到自己此刻的狀態很糟糕。

「你哭了?!發生什麼事?」來不及了。何平偉慌忙地抓了枕頭過來擋住半張臉。

「沒有啦,就...我爸剛跟我聊了一下。」

「還好嗎?」螢幕裡的人看起來很擔心,威寶覺得心暖暖的。

「嗯,還好...是好的。」

「嗯,是好的就好,見面說給我聽?」

「嗯...」威寶的臉幾乎要埋進枕頭裡了,但他的眼睛捨不得離開手機螢幕。

「你知道我在幹嘛嗎?」方文庭找到了個適當的角度架好手機,一手支著臉笑笑地看著他。

「不知道,在幹嘛?」

「我在等你敲我啊,這樣我就有藉口可以打電話給你了。」如願以償,方文庭笑得好開心。

「噗,屁咧...最好是。那你打給我要幹嘛?」威寶覺得這八成是方文庭的胡說八道,但很有效,成功地讓他笑了。

「因為我要跟你說,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是一個人。」方文庭湊近手機,電子訊號拼出來的那雙眼和真的一樣清澈。

「有我陪你。」



作者的話:

重看了一次,突然想到,那時我媽媽就是這麼對我說的。

CC BY-NC-ND 2.0 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