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黄昏特别多
公众号没了以后,本以为“长文都消失于赛博的长河中”,却意外在豆瓣日记找到了几篇备份——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覆灭,又在更严苛的环境中存活,无异于时代戏剧性的又一注解。 “今年,明年,后年,黄昏层层叠加,直到极夜”,这些像是赌气的话最终一语成谶。然而,果真是不幸言中吗——其实信号昭然若揭,只是总以为还有余地。 复活此篇时,世界正在继续狂飙突进地无序化。过去同现在,果然都是“由连绵不断、前呼后应的一长串事件联系在一起的”。“念谁为之戕贼,亦何恨乎秋声”?
“跟宇宙结婚”群里的朋友讲,多年以后回望过去,2018年是灰色的。前不久的宇结电台讲述了金庸作品,一度重燃童年旧梦,然而秋声胡为而来哉?节目倒成了提前的纪念。
从饶宗颐霍金到李咏金庸,年初寒雨岁末风,存在于可触及的日常的名字以最大的密度远离地表,呼啸而来的讣告让人误以为逝者接受了一次新的访谈。又闻蓝洁瑛、邹文怀离世,今年的香港,连同曲艺界,黄昏比往年多一些。
人世几回伤往事,必然有更多的死亡迎面而来,或许就在明天,这是夏天奈保尔离世时我想到的事情。一个时代失去了——这句话被每个时代的人们循环复读。当下的特殊性在于,新一轮被掩埋的时代与我们的童年完全耦合,名为时间的行刑队的枪法日渐纯熟,我们没有招架之力。某种意义上以童年为界,倚天屠龙也好,砸金蛋也好,华人诺奖连绵词也罢,都是之前的记忆,果真如杜拉斯所说,之后看到的毫无用处。
公元217年,建安七子中在世的五人同年相继病故,3年后汉亡,魏晋“建安风力尽矣”。新时代来临之际,似曾相识的集体陨落给人错觉,像是另一具身体里的排异反应,不属于此刻的人们患上了21世纪不适症,他们只能选择在另一个维度回到过去——惘闻的隐语或许能给我们慰藉。
1998年,香港的陈果拍了《去年烟花特别多》。20年后中环的黄昏里,来不及感慨的人们匆匆而过。“去年”烟花绽放的夏夜,怹在仪式上题词“香港明天更好”,两者下一次重大交集,是21世纪初那次著名的训斥。必须“按照它去产生”的《基本法》来源于1985年成立的起草委员会,曾修过国际法的查良镛欣然应邀成为委员。4年后的春天,同样以笔名著称的本家査海生在山海关卧轨,奠定了伤感的基调。而后,为了“迅速扭转局面”,怹吟完一句诗赴京上任,那是平成第一个夏天。
我在怹在任和隐退的余波中度过了童年,身处其中时乏善可陈,回首才发觉那是浪漫主义的鲁殿灵光,而这时平成最后一个夏天已经过去了。从低潮开始,到低潮结束,与这片土地没什么关系的平成时代倏忽而过,在相空间里留下一串隐喻供人们投影。
今年,明年,后年,黄昏层层叠加,直到极夜。念谁为之戕贼,亦何恨乎秋声?大家都是为自己伤心罢了。
2018.11.3 作;2022.7.9 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