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秋天

硬要挑的話，最沒辦法興高采烈接受的季節，應該是秋季。

春天是每撕一張日曆，日子就又往夏天靠近，夏天是心裡最偏愛的無庸置疑。
而冬天的時候，家鄉的天空總是晴朗，不怎麼寒冷的氣溫裡，篝火在人聲鼎沸的院落熊熊燃起。
空氣裡瀰漫著桂花和樟木檜木燃燒著的氣息。

秋天是什麼呢?是夏天過去，是孩子們在兩個月的假期後，又多了一個年級。
是長輩們一天三百次「你什麼時候才會長大?」的耳提面命。

秋天是萬物成熟的季節，那包括人嗎?

人也要在日曆撕到9月1日的時候，就一瞬間長成別人想要的樣子嗎?
那多可怕啊。

所以不知道是日照時間越來越短，敏感晝夜節律所帶來的冬季憂鬱預備役，還是秋天在學制或24節氣裡所代表的沉重意義，好像只要日升月出時出現了涼意，生活裡的快樂，就開始一點點的遠去。

直到我再也不用穿上制服，和別人自我介紹的時候，也不用在語句裡加入那些象徵學習進程的自然數。

可是秋天似乎從此就在我的生理時鐘上烙下了印記，好像只要夏天過去，我就得蛻變成為我自己都沒把握是什麼的東西。

所以每到夏末，我總是特別喜歡一個人，沒有目的的亂走。
不定鬧鐘，起床的時候有火車就坐，躺在還沒完成的音樂祭沙雕旁邊，用正午的太陽正面迎擊視網膜。
或是找一個離家不近不遠的小聚落，遇到岔路就往左走，看到有興趣的小店就拐進去，手裡拎著從未光顧過的小吃，吃得滿嘴油。

我得成為什麼呢?我也不知道。
可是我得做一些我平常不會做的事才能變成別的什麼吧。

而今年是我不用再穿制服的第十個年頭，9月也早就和其他月份一樣，是OKR、西裝褲配襯杉、房租孝親費存款，還有假日的市集和下班後的聚餐。

我也早就已經知道自己想成為什麼樣的人，並且正在慢慢的朝著那個方向，過著那一種生活。

但我還是喜歡在某些不特定的午後，抓起錢包，在閃著金光的藍天底下，漫無目的的亂走。

畢竟生活，總是會給我一些意料之外的小驚喜，像是天邊形狀奇怪的雲，浸信會院子裡那棵粉色花的紫薇開了好多朵。
一整叢光禿禿的昭和草裡，恰好剩下完整的最後一球。

我好像，也沒有這麼抗拒秋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