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廢墟的窗戶看到不一樣的風景
有時我覺得,探索廢墟是一件很禪的事。在瞬息萬變的都市,廢墟仿佛是一個靜止的空間。但當你往廢墟的窗戶一探,又會發現,本來一成不變的風景,卻經年累月而悄悄起變化。儘管我們由住宅、工作空間的窗戶望出去的風景也會有變遷,但身處於本來就不斷變動的環境中,對變化的敏感度一定比在廢墟中弱。
每到一處廢墟,我都很喜歡往窗戶探。窗戶相當於建築的面紗,為戴上這個面紗的建築物遮擋外部力量的入侵。與面紗相似的是,窗戶是透明或半透明的,當我們在玻璃窗後面時,我們在身體像披上了保護罩,但心理上卻是暴露於人前的。但在廢墟中,窗戶已不再具備這些功能,甚至是打破了內外的界限。
這個維多利亞時代末期的建築,經年累月下在香港某個山邊爛掉了。巨大的拱形窗戶已不能阻隔內外,草木穿窗而過,但植物沒有把房子吞噬,而是令這個人類棄置的空間,變成另一個生態。今時今日這裡已埋在密林中,人跡罕至,十九世紀時應該也沒多少人有必要來這裡。山居歲月是否靜好我不知道,但至少現在這種自生自滅的狀態是美好的,沒有了人類的活動和政府的規管,廢墟成為了樹蛙的棲息處,也許還有別的生物在這裡找到喘息的空間。
我對這種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拱窗或遊廊情有獨鍾,那個弧形給人很愉快開揚的感覺,很親切。也十分喜愛這種鐵窗花,我小時候住的房子就是這種窗花,以前覺得很老土,很嚮往住在新樓宇的同學家中有鋁窗,但現在想找個鐵窗花也難了。這棟房子很有氣派,建築年份比上圖的廢墟還要早十年,但這間屋至九十年代初仍有人住,所以狀態也相對地好。這道窗外的風景是歷久彌新的綠,植物也許與開埠時和戰前的不一樣,但至少山頭這片綠確可以令人身心「離地」,忘掉山下的俗世。
當我知道棟老房子部份身世時,令我莫名地悲傷。也許是因為其建築年代不算久遠(1950年代後期),所以它沒有什麼歷史評級,也被認為沒有什麼建築特色和價值。但我覺得平凡的大宅也有低調的美。至少它並不庸俗,相反很多空間佈局也很人性化。落地門窗可令室內吸收日月精華,但同時也擋風雨抵艷陽。把門窗打開還可以模糊室內外的界線,是「進可攻退可守」的機關。而現在人去樓空就更有趣了,這道落地門窗劃出一個平行宇宙,外面的世界繼續春去秋來,寒氣和濕氣突破門窗的縫隙,依附在木板地和地毯上,繁殖出另一個宇宙。外頭的白蟻餐風飲露,裡頭的白蟻高床軟枕,但房子最怕遇上白蟻,但願這所平實的大宅可逃過崩塌的命運。
這幀照片是2013年時拍的,這棟房子十分幸運,本已空置了一段時期,但有有心人收購了,而且還保留了原有建築特色翻新了,現在已有人居住。這個古老的窗戶,望出去的風景卻急速轉變,一座城市的起承轉合,一覽無遺。
沒錯我是鐵窗花控,貼了幾張仍是鐵窗花,但大家不覺得它們各有千秋嗎?雖然有一橫一直甚至有弧形,但卻沒有阻外視覺,外邊的景致沒有被割裂,仍然相當完整。
這不是什麼大宅,而是廢棄政府宿舍,而且不是高級員工宿舍,但其對流窗的設計真的很有人性,大大的窗戶也增強了室內的採光。門和窗外還有一個小小的陽台讓人乘涼,真的是室雅何須大?但今時今日這句說話真的不能套用在任何納米樓上,納米不是「小」那麼簡單,是不人道!
最後仍是鐵窗花,不過這是一個神聖之窗,即使破掉了仍相當美麗莊嚴。我沒有宗教信仰,但看到這道破窗而入的「聖光」,再加上廢墟的寧靜環境本身就有種近乎noble silence的狀態,令人有由紛亂之中遁入世外桃園、遠離江湖的出世感覺。這所教堂曾安撫過許多難民的身心靈,也證實了在危難的時候,真正的基督徒對最弱勢的人不離不棄,直到他們離開險地,而不是什麼也不做就將個波交返俾神,然後話自己一無所缺咁仆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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